烟雾缭绕还有点臭脚丫子味道的办公室。
文查随着慢摇音乐晃动着有些昏沉的脑袋,如果不看他泛着血丝的眼睛,你会被他如吃了摇头丸的蝉蛹般的摇头而迷惑,这小子挺有乐感的嘛。
“姥姥的,一个生命的逝去就这么简单?”|
指尖的起落间,一行行字出现在屏幕上,跳动的字虽看不出疲倦,但那双不时做着伸展运动的手却暴露出了主人的疲惫。
文查伸了个懒腰,点燃一颗抽了一半的烟屁,闭上眼听着慢嗨曲,心思不知转到了哪里。
他是个半个国企的小小头头,为什么说是半个国企呢?因为差那么一点这个所谓的国企就是个人的了,所以叫半个国企。他作为一个最底层的小班长,能被称呼为小头头已是太勉为其难了。
盯着显示器码字不过是他业余爱好而已,或是说他休息的最直接方式,远离半吊子国企的虚伪和混乱,远离一门之隔的伪装,把全身放松下来,听着听不明白什么意思的嗨曲,码着还能认出个数的字,脑子不想单位乱事、不想白天的闹心事,把烦事摒弃在七息之外。
呵呵,虽然要忍受着阵阵的臭脚丫子味道,但这已是他现阶段最好的休息方式了,但就这么点简单要求在过去的半年中也是可望不可求的,今天坐在电脑桌前,他想的却不是休息而是……
想自己小心谨慎了十七八年,到头来也只熬个小的比芝麻大点的官,不说对不起父母高堂的希望,更对不起自己白白浪费了三十八个烟花灿烂的春节啊。
为什么烟花只在一瞬间呢?
他唯一对得起的是跟自己离婚了七年的前妻,这女人要是现在还跟自己在一起,不知道自己会不会被自己的裤裆给捂死,姥姥的,人活到这粪堆上是可笑还是可悲呢?
文查揉了揉有些作痛的肝区,想起上午在医院拿到的中度肝癌的诊断书时的情景,他右嘴角泛起一丝能苦出黄连的笑容来。
他的肝区一直都有痛感,不过因为单位太忙,所以他只是简单的把它归类为是累的,全没想到等来的是这么一个让人想笑笑不出、想哭哭不出的结果来。
肝癌?!
姥姥的,好像自己身边得肝癌的人从没一个活超过一年的,自己还有一年零二十五天才到四十岁,就这么被判死刑了?靠!
盯着十九寸显示器上大大的四个字——辞职报告,刺眼的同时,他又不自觉地自嘲的一笑,人都快没了,还用得着写这鬼玩意吗?
他心里矛盾的很,在自暴自弃还有点不舍的心里,足足折磨了他足有半个小时后,他才决定写这鬼东西。
望了望在高楼间挤露出的几条鱼白色,他长长呼出了口气,把音乐的音量放到了最大,一时间嗨曲充斥着三层办公楼中,他站起身拿起洗簌用品,用鼠标在显示器左上角上,重重点了一下打印。
然后合着嗨曲,把屁股和脑袋扭成夸张的弧度推门而去,从他的办公室到洗漱间要经过一个长长的走廊,他不知道自己摇摆的动作是不是在舞蹈的范畴之内,反正他已经是完全沉浸在混乱的音乐律动中了。
门卫韩老头望着从自己眼前扭过去的文查,愣了足有一分钟后,才揉了揉被乱七八糟的音乐震得有些发麻的耳朵,然后木然地看着墙壁上的贴着火警和盗警电话,猛然一声大吼:这是文……他娘的,急救电话是多少来着?
昏暗,躲不掉忘不了东北的雪天,除了冷外还有一丝冷清,街道上能顶着鹅毛大雪行走的人还真没几个,更不用说进了冬季就如坟场般寂静的公园了。
文查佝偻着身子紧了紧脖领子,把雪钻进温暖身体最后的胡志明小道给截断了,就这么一个简单动作,让他头上的雪花如雪崩一般掉落。
他已经一动不动地坐了一个小时了,看着如精灵般的雪下,看着眼前的脚印一个个被雪掩埋,看着被湿雪压弯的枝头,整个人在不知不觉间被泛天的雪花给埋上了。
嘎吱、嘎吱、嘎吱……
踩雪的声音由远至近,一道浅浅而臃肿的身影投射在他的腿上,“大爷,您赏雪的方式倒挺别致啊,不介意我跟您一起坐一会吧?”
大爷?
文查听着耳边嘶哑的声音,心中一笑,他现在就连嘴角的笑,都吝啬的不想露出来了。
嘎吱一声,身边的长条凳子上传来重物坐在雪上的声音,“大爷,您活了这么大岁数,您能说清人的一辈子是怎么回事吗?”
浓重的酒气,穿过雪幕传到了文查的鼻子里,姥姥的还是高度酒。
“大爷,您……您说如果一个人知道自己的生命快结束了,是应该天天盯着天花板等着被恐惧折磨死,还是应该享受一下以前从来没有享受过的东西呢?您能给我答案吗?哈哈……”
带着哭腔的大笑,在空旷的雪天公园里显得那么渗人,让已经快冻僵了的文查禁不住颤动了几下,是那种从内心深处到全身的颤动。
“我……我想不明白为什么我只能活一年,我也想不明白我怎么就得罪老天爷了,为什么他要把我这么早招回去,奶奶的,我记得上辈子在天堂里也没调戏他妹子啊?操!王八蛋!”
身旁的激动,让文查身上的雪也不自觉地掉落些许,他感觉眼睛里有点湿,是啊,我他姥姥的也没调戏老天爷他妹子啊。
“我想不明白,我就是想不明白,呜……”
文查感觉到一道温热趟过霜白的眼睫毛,划过冰凉的脸颊最后掉落到了鞋帮上,滴答声是那么单调,单调的滴答声突然间让落雪有了点生气,也就那么一点点生气而已。
“我他娘的想好了,无论是一年还是半年,我已经准备好好享受以前没享受过的东西,呵呵,奶奶的,这辈子活的真是精彩啊,直到今天才真正明白什么叫活着,大爷您说我是不是挺失败的。”
破涕而笑如果发生在女人身上,他会眼冒算是心的星星。但……如果发生在男人身上的话,文查他老人家肯定会扶着墙大吐而吐,可就在现在,他却除了酸外还是酸,男人的破涕而笑难道是酸的?
“我首先纠正你一个尝试性的错误,我真的不是你大爷;如果你想让你剩余的一年或是半年更精彩,不妨咱俩一起去享受,别担心,我对你的身体和内心都没有兴趣,只是因为你刚刚说的话就是我坐了一下午想到的,不过是被你满嘴酒气传达了出来而已。有时品味失败一个人不够,两个人才够劲,怎么样有兴趣吗?他大侄子?我叫文查。”
“你……我操,我叫吕梧。”望着抖落掉满头的雪花而露出真容的文查,吕梧愣了半晌儿,他琢磨了半天才琢磨明白,眼前跟自己年龄差不多的雪人想表达的意思。
“就着雪景,说说你的想法吧,要知道咱俩谁也不知道明年能不能看到这么大的雪了,时间宝贵啊,喂,吕……梧?把你兜里的酒给哥们喝点,我都快冻僵了,姥姥的,装深沉真他娘的遭罪啊,别愣着了,你右边大衣兜里的五十二度。”
吕梧的表情就如吃了大便的蟑螂,品了半天的香臭后,才傻愣愣问道:“你……你怎么知道我兜里揣的是五十二度的酒?你到底是干什么的?”
文查咧了咧冻木了的嘴角,自豪的一笑说道:“我老人家在酒厂干了十七、八年,这点小事还不是小菜一碟,对了,你是干什么的?”
“我……我是开酒厂的。”
我靠!
有时生命就像翻书,翻快了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