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点滴奇迹01
1
卢谨终于交到了梦寐以求的朋友，一个和他一模一样的人。
星期天的早晨，卢谨刚一睁眼就看见那个坐在写字台边的身影，似曾相识，却还是吓了他一跳。他惊骇地问，你是谁？对方把身子一拧，转过身，调皮一笑说，我就是你啊！你总算醒了。卢谨狐疑地上下打量对方，天呐！和自己分毫不差，简直是镜子里跑出来的影子。他顿时睡意全无，一骨碌爬起来，围着这位不速之客转了两圈，想弄清这家伙是什么做的。对方怏怏不快地说，别看了，我和你一样是血肉之躯。你从哪来？卢谨问。我……记不清了，反正今天凌晨一点钟我出现在这间屋里，之前的事没记忆。
这个古怪的家伙怎么会突然出现在我屋里呢？卢谨一拍脑门，想起昨晚临睡前对着夜空许的愿：求上天赐给我一个和我一模一样的人做朋友吧！没想到老天开恩，给自己空降了一个孪生兄弟。
早在童年时，身为独生子的卢谨就渴望有个形影不离的兄弟。他生在单亲家庭，父亲在他两岁时因病去世。从小到大，他总是形单影只。生性懦弱又家境不好的他，常被别的孩子欺负，因为势单力孤，只能忍气吞声。从幼儿园到大学，他身边的人换了一茬又一茬，竟没交下一个朋友。他天性敏感，总能觉察到别人身上微小的恶。久而久之，孤独的生活使他耽于幻想：假如有一个各方面都和自己一模一样的人作伴，那生活就美妙多了。
卢谨注意到这位孪生兄弟穿着夹克衫和厚牛仔裤，八月中旬的天气，穿成这样太不像话了。他从衣橱里拿出一件圆领衫和一条八分裤扔给对方说，你把衣服换了吧，别中暑。对方接过衣服拘谨地说，你能不能迴避一下。卢谨赶忙走出卧室。
趁对方换衣服的当儿，他好奇地从门缝向里窥视。对方侧着身，小腿精细，屁股很大，肚腩凸起。他不忍再看下去了，心里满是懊恼，没想到自己竟是这副身材，以往都没在意。
换完衣服，对方笑呵呵地说，还挺合身！
卢谨说，为了说话方便以后你就叫“二号”吧。
二号？
就是卢谨二号，我老大，你老二，简称“二号”，咱俩总不能用一个名字吧。
二号点点头。
洗漱完毕，卢谨带二号出去吃早点。卢谨点了六个肉包子、一碗豆腐脑。问二号，你来点儿什么？二号说，和你一样。东西上来后，二号风卷残云地吃光，然后瞪大眼睛盯着卢谨。卢谨才吃了一半，问，没吃饱吧？二号窘迫地摸着肚皮说，我都忘了上次吃饭是什么时候了。卢谨又为他叫了一份。
这么说，你真是昨天夜里突然降临到我屋里的？卢谨压低声音问。
嗯，凌晨一点准时到的你家，我特意看了钟的。二号含着包子说。
能想起你出生的地方吗？
想不起来，完全没印象。
卢谨明白了，二号的过去一片空白。
吃完饭，卢谨带着二号在街上溜哒。二号一会仰视高楼，一会打量来往的汽车，还紧盯着姑娘们看，弄得人家纷纷给他白眼。卢谨说，你能不能别像个乡巴佬似的？二号说，我头一次来到这个世界，就让我好好领略一番吧。
在外面逛了一天，回到住处，卢谨为二号在客厅里支起一张折叠床。这间四十平米的单间是他租来的。安顿好后，二号打开电脑，接着卢谨上次看了一半的脱口秀节目津津有味地看起来，然后登陆卢谨的QQ，和好友们乱侃一通，又在论坛上和一个“五毛”吵了一架。这些卢谨即将做的事，都被二号提前完成了。
卢谨侧躺在床上，看着二号的背影，突然冒出个想法。他说，明天你替我去上班吧。听到“上班”，二号很新奇，不假思索地答应了。
2
卢谨在一家IT公司做文案策划。二号按卢谨的指示，费了一番周折，总算坐到了卢谨的格子间里。
刚坐下，一个身材高挑、气势凌人的女同事就把一沓文件扔到他桌上，没好气地说，老板让你把这些文案重新润色，并补充宣传口号。二号翻开文案，只见上面用红笔画了好多圈，空白处写了很多批注，语气都很严厉。他手足无措，不过终究是继承了卢谨的天赋，思考片刻，逐一把文案修改好了。
午餐时间，一个穿蓝色铅笔裤、白T恤、扎马尾辫的女孩推着小车，逐一分发盒饭。小车推到二号的办公桌前，女孩双手捧着午餐微笑说，工作辛苦了。二号连忙说谢谢！女孩明眸皓齿，素面朝天，笑起来有两个浅浅的酒窝，乍一看像个高中生。
你是哪家饭店的？二号忍不住问。女孩愣住了，眨了眨清澈的大眼睛说，我是新来的实习生，不是饭店的。二号急忙抱歉。女孩说没关系，我姓范，请多关照，说着伸出白嫩嫩的小手。二号起身握了握，说，不敢不敢。
女孩推车走了，空气里留下淡淡的茉莉花香。二号一扭头，附近几个同事正表情怪异地盯着他。他赶紧低头，隐约听见同事们窃窃私语，说“闷骚”什么的。他很生气，大口吃饭，想着女孩银铃似的声音和柔软的小手，情绪才渐渐舒展。
下班后，二号身心疲惫地回到家。卢谨正在电脑前打游戏。
这一天卢谨过得惬意极了。赖到中午才起床，出去吃完饭，到小公园里看老头们下象棋，自己还上去比划了两盘。下完棋沿着湖边溜哒，坐在长椅上晒太阳。回家后打“使命召唤”直到二号下班。
二号拍着卢谨的肩膀说，兄弟，我今天帮你工作了一天，真够累的！卢谨头也不抬地说，废话，赚钱能不累吗？二号说，你那些同事们内心真阴暗！和他们共事真压抑！卢谨关掉游戏说，没办法，职场就这样，我也是如履薄冰。二号说，明天还是你上班吧，我休息一下。
第二天早上，卢谨刚进办公室，老板秘书就冷冰冰地通知他老板有请。卢谨有种不祥的预感。
一见卢谨，老板二话不说就把一沓文案扔到他面前说，你真是天才啊！这宣传口号别人绝想不出。说着随手抽出一页念道：朗俊剃须刀，把男人变成太监；丝源生发露，让您头顶长出本拉登的胡子；媚丽香水，擦一点，公狗紧追不舍；梦菲思纹胸，心惊肉跳的体验……
老板咂咂嘴，摇摇头说，的确天才！我以前怎么没注意到你？可惜太超前了，依我的经验没有哪个客户敢用你的文案。
卢谨惊出一身冷汗，战战兢兢地说，不是我写的。
什么？老板眉头紧锁地问。
不不，是我写的。
老板把脸一沉厉声道，回去重写！客户要的是高大上的创意，不是冷笑话！
卢谨哭丧着脸回格子间。几个同事不怀好意地偷笑。
这一天卢谨度日如年，面对凌乱繁杂的文案，一点灵感都没有。心里的火气不断往上撞。
回到家，卢谨冲着二号劈头就骂，你这个傻瓜加白痴，你写的什么鬼东西，那是人话吗？二号正兴味盎然地看奇幻小说，懒洋洋地说，我写的那些句子不一直装在你脑袋里吗？你不敢写，我替你写出来罢了，有什么大惊小怪？
卢谨怔住了。没错，自己早就对这份工作厌倦了，什么狗屁文案策划？还不是收钱替人吹牛皮，什么高大上的创意？还不是东挪西凑的文字垃圾。自己早就想搞点恶作剧找找乐子，顺便刺激下那位整日阴森森的老板。
不过，他还是义正辞严地说，你这么干会害我丢掉工作的！
你不是早就想换工作了吗？二号是他肚里的蛔虫。
你知道找份体面工作多难吗？
二号沉默了。他脑子里浮现出卢谨刚毕业那会儿，在保险公司跑业务处处碰壁的尴尬，还有骑电动车风里雨里送外卖的狼狈相。
卢谨不敢再让二号替他上班了。每天把二号扔在家里，叫他帮自己的网游帐号练级，稍带着洗衣服、做晚饭。二号倒是很听话，交待的事情都能完成。
终于盼到发薪日。自从二号降临这一个月来，卢谨的开销翻了一倍，主要花在吃饭上。原来的一张嘴变成两张嘴，二号饭量又比他大。以往每月卢谨能存千八百元，最近这个月分文未存。
卢谨把二号叫到跟前一本正经地说，咱俩不能一直做月光族，你得找份工作养活自己。二号很理解卢谨的苦衷，点头说，我也有这个想法。
二号运气不错，一家新开业的肯德基店招人，他被录用了，工作时间在晚上。
这天中午，实习生小范给卢谨送盒饭时说，你真能干啊！夜里还兼职。卢谨一脸疑惑。小范说，昨晚我和朋友去肯德基看见你了，当时你正忙，没和你打招呼。卢谨一时想不出合适的托辞，就随口搪塞，没错，我想丰富人生阅历，所以去兼职。小范钦佩地说，你的精力可真充沛！她离开时，卢谨忍不住打量她的背影，暗想，这女孩和别的同事不太一样。
3
有一次，公司组织员工聚餐，一个同事非要和卢谨拼酒。卢谨酒量小，通常止于三瓶啤酒。这个同事是公司里出名的坏心眼，酒量大，他料定卢谨喝不过他，故意挑衅，想让卢谨出丑。卢谨推脱不掉，只好和他干了三瓶。三瓶一过，卢谨吃不消了，借着上厕所的工夫，打电话把二号叫来。
卢谨把二号拉进卫生间，两人互换了衣服，然后指着大厅里那位同事，让二号继续跟他喝，自己溜回家睡觉。
二号精神抖擞地来到狼籍的酒桌前，两人就喝开了。
喝了一会儿，二号起身去厕所。他醒酒的方式很特别，站在隔间里一运气，身体里的酒化作气体从头顶呼呼冒出来，用打火机一点，“嘭”地燃起一团蓝色火焰。这样，他的酒就醒了，然后神清气爽地回去接着喝。
酒局散场后，二号回来对卢谨说，他今天发挥得好，总共喝了八瓶。
这么说，那家伙一共喝了……卢谨掐着手指算，十三瓶？
应该是的，不过后来我们又喝了点白的。二号轻描淡写地说，最后那人不省人事，被救护车拉走了。
从那以后，那位同事对卢谨的态度十分恭敬。同事间开始流传卢谨的绰号：“路易十三”（卢一十三）。
自从有了另一个自己相伴，卢谨的日子快活多了。闲暇时，他和二号一起打游戏，看电影，聊小说，从不因观点不同而发生争执，也不必为饮食的口味相互牵就。小到娱乐花边大到国际形势，他俩的看法都一致。卢谨还发现，二号睡觉时也有磨牙的毛病。
可惜好景不长，中秋节临近，母亲来电话，希望卢谨回家团聚。
卢谨的家在县城，距市内一小时的车程。他已经两年没回家了，每逢节假日，他宁愿躲在出租屋里享受孤独，也不愿回家探望母亲。母亲现在和一个老头同居，每次回去卢谨都感觉别别扭扭。那老头是个退休工人，没钱没气质，粗声大嗓，卢谨见了就烦。老头有个女儿，虽已嫁人，却经常干涉他爹的生活，生怕卢谨母子占她爹的便宜。
母亲纠缠着让他回家，他一想，干脆打发二号去应付一下算了。
二号听说卢谨让他回家探亲一百个不愿意。他说，我真不知道怎么和你家人打交道。卢谨说，把我妈当你妈对待就是了。二号摇着头说，那可不一样，我是虚空中诞生的，根本没有亲情的概念。卢谨提示说，那你就按最基本的社交礼节对待他们好了。
经不起卢谨的一再央求，二号同意替他走一趟。
到了卢谨家，两位老人对二号嘘寒问暖，弄得他挺不自在。他尽量少说话，不去称呼卢谨母亲和老头，实在避不开，就叫一声“阿姨”、“大伯”，两位老人面面相觑，谁也不好意思说破。
正聊着，一个六、七岁的小男孩突然跑进来，抓起桌上的糕点就往嘴里塞。那是卢谨孝敬母亲和老头的。二号生气地说，哪来的熊孩子？真没教养！
话音刚落，一个五大三粗的女人气势汹汹走进来，一瞪眼说，还好意思说小孩子没教养，谁见过管自己妈叫阿姨的？
二号被呛得愣住了。
老头急忙圆场，说这小孩是他的小外孙，吃就吃吧。
他女儿不依不饶，说离家这么近两年不回来看老娘，真够有教养的！
二号气得一跺脚说，我是不得已才来的，这个家和我一毛钱关系都没有！说完就往外走，两位老人拦也拦不住。
在卢谨家呆了不到半天二号就回来了。
听二号讲完，卢谨差点气晕。你真笨死了！见了我妈你也叫妈不就完了。二号说，妈哪是随便叫的？我实在开不了口。
两人正僵着，卢谨的手机响了，是母亲打来的，问他是不是还在生气？卢谨说都快气傻了，马上又改口说，不，没生气。母亲安慰说，下次你不愿回来就算了，妈不强求你……
4
每天临近中午，卢谨就竖起耳朵，从格子间往外探头探脑。听见送饭小车“骨碌碌”的声响，他的心就呯呯乱跳。从小范手里接过饭盒的一刹那，皮肤轻触，电击般的感觉让他心醉神迷。小范笑吟吟的表情，被卢谨解读为莫大的尊重。他习惯于被同事孤立，忍受冷嘲热讽，小范的出现像一束光，照亮他黯淡的内心。
二十八年来，除了九岁那年见到邻家女孩穿着白纱裙的样子夜不能寐外，直至青春期结束，他都没对哪个女生产生过爱慕。从那些茁壮发育的女生身上，他看到的除了肆虐的荷尔蒙，就是膨胀的虚荣心和做作的浪漫。小范则不然，她像一朵清纯的职场百合，令人心动不止。
在小范身上，他没发现半点恶。
短暂的接触结束，他只能望着小范的背影怅然若失，或者在饭盒上残留的气息中继续温馨的遐想。直到有一天，他发觉自己这样毫无效率的痴心太愚蠢，得光明正大地采取行动。于是一天中午，在接过饭盒的瞬间，他将事先写好的纸条悄悄塞给小范。纸条上写着：我想请你吃饭，顺便聊一聊。
出乎意料，当天下班时小范叫住他，答应和他一起吃饭。
就去你兼职的那家肯德基餐厅吧。小范两只手绞在一起，腼腆地说。卢谨说，那怎么行？得去个高雅的地方。小范一再坚持，说她喜欢热热闹闹的场合。卢谨只好同意。好在二号最近不上晚班。
卢谨买了两份套餐，挑了个靠窗的位置。
小范问卢谨，你兼职一定很辛苦吧？卢谨说还好。小范惭愧地说，我要是像你这么勤奋上进就好了，我下班后除了看韩剧就是睡觉。卢谨说，你们女孩子懒散一点没关系，我们男人压力大，不拼不行啊！他故意把声调拖得很长，一副斗志昂扬的样子，好像下班后他不是打游戏和睡觉，而是风尘仆仆赶来兼职。小范眼里满是敬佩。
你在广告公司做很久了吧？小范又问。卢谨说快三年了。小范说，我看得出，你和同事的关系很冷淡。卢谨默然。小范又说，也难怪，公司里的人个个趾高气扬，讨好也不是，冷落也不是，犹其像我这种新人，整天被呼来唤去，谁都不敢得罪，过得提心吊胆，只有你对我很和善。卢谨安慰说，等过了实习期，你的处境会好一些。
但愿吧，小范说。
5
二号一改往日的不修边幅，给自己添了几件时尚的衣服，整天哼着小曲在镜子前晃来晃去，还买了一堆男士化妆品在脸上精涂细抹。卢谨一看他这副不着吊的样子就来气，斥责道，你这是要去做鸭吗？二号因为探亲的事还赌着气，不答理卢谨。
卢谨说，好吧，我不干涉你的私生活，咱俩商量点正事儿，关于楼上那条狗的。
二号警觉地转过脸：你有好主意了？卢谨点点头。
关于狗的事已经困扰他们很久了。楼上的胖女人养了一条杂毛雪瑞纳犬，这狗不老实，整天在屋里乱跑、挠地板、嗷嗷乱叫。卢谨上楼和胖女人交涉，希望她把狗管好。女人态度蛮横，说狗的天性好动，管也管不住，你还是担待点吧。为此，他们吵了一架。
卢谨和二号被那畜生吵得睡不安稳，想除之而后快，但又不能落下嫌疑。二号自从出现后一向谨慎低调，极少和卢谨一同外出，邻居们都不知道卢谨家多了一个人。
这天傍晚，杂毛狗离开主人，独自在楼下游荡。卢谨让二号上楼想办法拖住胖女人，自己拿着一块塞了毒鼠强的五香鸡肝下楼。
那傻东西夹着尾巴在卢谨面前犹豫了一阵，最终还是没抵住诱惑，把鸡肝吞了。卢谨大功告成，兴高采烈地回屋。
二号在胖女人家坐了一个小时，先向胖女人道歉，说上次吵架是自己不对，又夸奖她养的是条好狗，自己也打算养一条。然后东拉西扯，从物价飞涨聊到贪官落马。谈话间，他得知胖女人的老公车祸死了，孩子在外地上学，她长期与狗为伴。渐渐地，胖女人放松了戒备，夸他是个懂事的好青年，要帮他介绍对象。二号急忙找借口告辞。
当天夜里，卢谨和二号听见楼上胖女人号啕大哭，不停咒骂害死狗的人。他俩默契一笑，心安理得地上床睡觉。这一夜睡得格外香甜。
第二天，小范在午休时来卢谨的格子间和他聊天。他们的关系因着前几次约会变得愈加亲密，但离卢谨预期的还欠点火候。卢谨盘算怎么升级这段关系，也许该送她礼物，顺便向她表白。
说话间，小范扯了扯衣领，露出脖子上戴着的钛钢十字架。好看吗？卢谨说真漂亮！小范美滋滋地说，多谢你送我的这件礼物，我很喜欢！卢谨愣住了，自己可没送过她任何礼物啊。
小范说，为了表示感谢，我也送你件东西。说着，变戏法似地从身后亮出一只小黑盒，打开，里面是一支精致的黑色原子笔。你是写文案的，祝你灵感不断！小范把笔递到他眼前。卢谨受宠若惊地接过礼物，不知该高兴还是郁闷。
回家后，卢谨直截了当问二号，你是怎么勾引上小范的？二号气愤地说，什么叫勾引？我们情投意合，而且是她主动。
原来，小范一直把二号当成卢谨，每次去肯德基都和二号搭讪。二号记得替卢谨上班那次见过这女孩，印象不错，见她如此热情，以为对自己有意思，于是水到渠成开始和小范约会，还赠送了那件礼物。
听二号说完，卢谨长叹一声，一切似乎早已注定。难怪二号近来这么臭美，原来是有了意中人。
他不死心地又问：你和她有没有……二号不屑地回答：我没你想得那么龌龊，我是正儿八经和她谈朋友。看着卢谨那副丧气样，二号兴灾乐祸地说：你最好成人之美，早点退出吧！卢谨被激怒了，吼道：你在挖我的墙角！是我第一次约她才奠定了这段关系，你这个冒牌货！应该退出的是你！二号也急了，说凭什么事事都得你说了算？我和你是平等的，这女孩我谈定了！说完，他穿戴整齐，扔下气得发抖的卢谨出了门。
卢谨忧心忡忡地一路尾随。不出所料，在市中心二号和小范碰头，结伴逛街。小范化了妆，打扮得格外光鲜。两人一路亲密地聊天，后来进了一家咖啡店，面对面坐在靠窗的位置。二号眉飞色舞地说着什么，小范时不时捂嘴笑。卢谨躲在远处看着这一幕，心如刀割。
难道就让他们这样发展下去？或者两人共享一个女朋友？
卢谨大步走进咖啡店，面色凝重地来到这对准情侣面前，不顾两人的错愕，径自坐下来。卢谨指着身边的二号说，有些话我必须说清楚，这是我的孪生兄弟。小范瞠目结舌地看着他俩，手中的咖啡勺“啪嗒”掉在桌上，随后红着眼圈站起来匆匆往外走。
二号怒火中烧，狠狠搡了卢谨一把，想要追上去，却被卢谨牢牢按在座位上。
没必要了，兄弟。卢谨冷冷地说。
周一的中午，小范过来送饭，把二号送她的十字架吊坠放在饭盒上一并交给卢谨，冷冷地说，还给你们。说完转身就走。卢谨轻轻扯了下她的衣襟，说对不起。小范激动地转过脸，强忍住眼泪说：你们真变态！
不久，小范跳槽去了别的公司。同事们见了卢谨都像躲瘟神似的。卢谨死猪不怕开水烫，继续留在公司。
6
二号变得沉默寡言，常常站在窗前眺望远处发呆。他已经很久不和卢谨一起打游戏、看电影、聊小说了。有一次，卢谨在网上看到某明星婚变的新闻，忍不住吐槽：这货是玩儿婚玩儿上瘾了啊！他以为二号会像以往那样附和。没想到二号却说：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人家有能力付出爱，自然有人愿意接受了。卢谨白了他一眼，心说好一个大哲学家。
休息时，二号整天泡在图书馆里，不再读奇幻小说，而是看严肃的作品。他喜欢图书馆里静谧、平和的气氛，开始厌恶肯德基餐厅里的嘈杂和浮躁。他甚至在图书馆里结识了两个朋友，一个摄影爱好者，一个业余油画家，他们的作品曾在图书馆里展出。和两位艺术家交往，他窥见到世界更精彩的一面。他辞掉了肯德基的工作，开始游走在大街小巷，观察形形色色的人和他们千差万别的生活，对于广大未知的向往，不知不觉在心里滋生。
二号还去狗市买了一条雪瑞纳狗崽，送给楼上的胖女人，谎称是自家的狗下的。胖女人感激地收下狗，说这次要好好调教，不让狗再扰邻。
有一天，二号问卢谨：假如一个人活了一辈子却不知道自己是谁，该怎么办？卢谨表情复杂地注视二号，对于这个问题他实在敷衍不上来。
几个月后，一个阳光明媚的早晨，二号来到卢谨面前郑重地说：兄弟，咱们该分开了，我要去看看外面的世界。卢谨看着眼前的二号，发现他瘦了，身材结实而匀称，眼神坚定。二号的决定并非完全出乎卢谨的预料，但他还是诚恳地挽留。留下吧，不管发生过什么咱俩都是好兄弟，世上仅有的一对。
二号笑着摇摇头，我不怪你，我想有自己的生活，不想一直做你的影子。卢谨说，你知道外面的世界有多可怕吗？二号耸耸肩，可也有很多美好等着我啊！我能应付得来，不管怎样，我都感谢你让我来到这个世上。
说着，二号拎起行李箱。等我在别处安顿下来，就给你发邮件，还有，我正酝酿一个属于自己的新名字，想好了告诉你。保重！兄弟。
卢谨站在窗前，看着那个熟悉又陌生的身影消失在人群里，仿佛自己的一部分也溜走了。熙来攘往的人群，第一次看上去不那么讨厌。人们为生计谋算奔波，难免磕碰牵绊。看似莫测凶险的世界，此刻显得简单友善。
转过身，卢谨看到桌上的原子笔，这是他和二号共有的礼物，二号留给了他。他忽然鼻子痒痒的，接连打了好几个喷嚏，是母亲在念叨自己吧，该回去看看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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