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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里桃源4

十里桃源4

作者: 新泽天涯 | 来源:发表于2022-01-30 18:42 被阅读0次

姥爷给我讲这个故事的时候,声情并茂,那时候我的年龄还小,听着这个故事就像在听童话一样,那时候在我的心里,太姥爷就是最伟大的英雄,和那些记录在历史书上的英雄一样。

在被罚抄《桃花源记》的时候,我的心里有一百多个不服气,咒骂了老师几百遍。我的语文老师是一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我掰着指头数着这年龄差,如果我太姥爷还活着,现在都一百多了,我当然更相信太姥爷说的话,写的字。

我从大学时代开始寻找太姥爷笔下记录的“十里桃源”,常德附近的山区都快被我找遍了,尤其是桃源县附近,我几乎是一寸一寸地寻找,也压根儿没有找到过。结婚之后,妻子给我出了个点子,她建议我去找找太姥爷当年的那些战友。

这谈何容易,太姥爷如果还在世已经一百多了,他的老战友估计也没几个还在世的,或者说根本就找不到了。

“那可不一定,”妻子笑道,“如果当年这事情,太姥爷他老人家当做个故事讲了出来,肯定会有人记住,然后,像他一样说给后人听的,难道不是吗?”

这倒有可能,不过,这计划也很难实施啊,太姥爷是国军的飞行员,又不是……我揉揉太阳穴,不过,有希望,总比没希望好。

然后,聊聊我自己吧,我的大学时代,是地质专业的学生,妻子是我大学里的师妹,我们俩的认识,也是因为这传奇的十里桃源。

大学时代和我一起去寻找十里桃源的哥们儿很有几个,但毕业之后,大家各自奔前程而去,最后,跟着我一起寻找十里桃源的人里,也就只剩下了她一个。

我们结婚的那天,特地选了个桃花盛开的日子,桃花树下,她穿着中式的婚服,人面桃花相映红。

年复一年,我不停地寻找着十里桃源的踪迹,总是一无所获,妻子跟在我的身边,然而,她的热情却似乎在一点点被消磨,终于,这个导火线在某一次寻找桃源的时候被点燃了。

这年我们出发寻找桃源的日子恰逢早春三月,桃花盛开的日子,是的,其中包括了结婚纪念日,结果却被我给彻底抛在了脑后。妻子耐着性子跟着我走进了大山,原本她是以为我要给她个惊喜的,哪知道最后等来的是,惊吓。

是的,惊吓,把我都吓一大跳,我们竟然在大山里迷路了!

我是学地质学的,平日里的工作也是和地质打交道,结果那天就跟进了八卦连环阵一样,我们就这样在大山里迷了路,指南针也像失灵了一样,带着我们在山上绕来绕去,从早上绕到了夕阳西下,妻子终于发飙了,背包一甩,一屁股坐地上,发誓再也不来了!

在深山里迷路是很危险的事情,尤其是这三月间的天气,山上的夜晚气温还是很冷的,我虽然背了帐篷睡袋之类的装备,但迷路时间如果太长,干粮和饮用水是无法保证的。我看看快要落山的太阳,只好把妻子扔地上的东西全捡起来,然后再去伸手扶她。

“乖,起来吧,这次回去,你若不想再来了,我就不再带你来了。”我耐着性子说道,伸手拉了她的手,说道。

“其实我没有弄明白,”她说,“那日记里的东西真那么重要?那会不会真是太姥爷做的一个梦?世上根本就没有桃花源这个地方?”

这是我最不愿意承认的一件事。

太姥爷也是读书人,他不可能从没看过《桃花源记》。

但他在那种战争年代里,怎么可能单单去记录这么一个故事?他身为一个飞行员,战斗足迹遍布全国,他的日记里记录了他的各种战斗过程和心得,唯独只有这一个故事与众不同。

妻子的这番话点燃了我们之间的矛盾,原本想扶她起来的,我竟然立即松开了手,任凭她摔倒在地上也没去理她,而是背着所有的行李,头也不回地走了。

但是,在这大山里,我们都处于迷路的状态,随着太阳的西沉,就更找不到方向了。妻子见状,赶紧爬起来,一路和我吵闹着往前走,也没管前面的方向,最后,也不知是谁一脚踏空,从山坡上滚了下去,拖着另一个一并滚了下去。

这一跟头摔得我头痛,山坡上的树枝也把我俩挂得一身是伤,东西也丢了不少。我把妻子扶起来,随口问了几句之后,我终于炸毛了。

但是,她的神态却分散了我的注意力,令我一个字都没能骂出口,看到她怔怔望着我身后的神态,以及抬起的胳膊直直指向我身后,我潜意识告诉自己,身后有东西。

然而,当我转身的那一刻,才感觉到无比的震撼——

漫山遍野的桃花,夜风吹过,漫天飞舞着桃花花瓣,一股沁人心脾的花香飘来,我贪婪地呼吸着带着花香的空气,往前走去,是的,刚才,我就是从这片桃花林的山坡上滚下来的。

突然之间,我心头的怒火消了,不禁伸手拉着妻子的手,回头望着她。她的神态和我一样,显然被这片无边的桃花林震撼到了,目不转睛地望着前面的景象。

“我们今天就住在这桃花林里好吗?”她双手挽着我的胳膊说道,“明天,天亮之时,我陪你去找太姥爷说的十里桃源,好不好?”

当天夜里,我很晚才睡下。山里的夜很冷,妻子怕冷,不敢坐在帐篷外陪我看星星看桃花,早早地裹着睡袋睡下了。我在帐篷外生了一堆火,烤着火,望着星空和遍山的桃花,打开手机翻看着日记的记录。

其实,我一直有个疑问,这个疑问妻子也给我提到过。

当年太姥爷坠机跳伞之后,他和这山上的小鬼子散兵交过手,他身上是带伤的,而且最后他是拖着这身伤回到了营地,然后住院了。但是,在他的日记中,却丝毫没有提到过自己身上的伤,无论是和老农的对话,还是对方对待他的态度。

姥爷和我说起过当时太姥爷回去时的场景,尽管那时候他不过才五六岁,但听父亲说故事,是他童年最快乐的回忆,因此一直以来,记忆深刻。

当时他在医院里,太姥姥是医生,战斗结束之后,是医生最忙的时候,因此太姥姥没有闲暇时间来照顾他,就让他乖乖待在医院里,不要乱跑。但是五六岁的小孩子,不要乱跑基本是不可能的,他就是这样和自己父亲正面撞上的。

那时候的他和一群年纪相仿的小孩一起,在医院门口的空地上玩石子,这群小孩和他差不多,都是医生护士的孩子们,父母都在医院里忙,没人照顾,于是就呆在医院里自己玩儿。看着门口一会儿又抬进来一个伤员,一会儿又抬过去一具尸体,小孩子们不懂这些生离死别,只懂得面前的小游戏。

但他依然看到了自己的父亲,当父亲从人群混乱中一瘸一拐走出来时,他第一个看到了父亲,扔掉了手里的石子,向父亲跑了过去。

因为几天之前,别人告诉他和母亲,说父亲战死了,但是,父亲是英雄,战斗英雄。

他不相信。

那一整天母亲都以泪洗面,即使是在和伤病员治疗的时候,那眼泪总止不住在眼眶中打转。

他天天在医院的门口玩,也是期盼可以第一时间看到父亲回来,得到父亲的消息。

父亲果然回来了,他很高兴,冲上前去想要爹抱,但仔细一看,父亲的身上流着血,擦去脸上的污渍和血迹之后,才知道他面色苍白,显然是受伤了。有医生提着担架跑了出来,将父亲抬上担架,抬进了医院。

他跟着跑去了,把游戏忘在了脑后。

从姥爷说的这些,我得出了个结论,太姥爷身上的伤不可能是下山的时候伤的,他应该是在跳伞的时候就已经伤了,也有可能是在和小鬼子打斗的时候受的伤。也就是说,在整个桃源之行的过程中,他都是负伤的,但是在他日记的字里行间,却丝毫没有提及过自己的伤。

他自己没有提及,桃源里和他有过交集的人也没有提及。

一阵冷风吹过,火光摇曳,我搓搓自己的胳膊,的确有点冷。我端起从小溪提来的水,浇灭了火堆,然后准备回到帐篷睡觉。这时候,衣兜里装的指南针掉了出来,落到地上,“啪嗒”一声。

我弓下腰把指南针捡起来,借着月光看看,哎,不出我所料,这东西真是坏了,希望明天一是个好天气,这样我可以借着太阳,去寻找正确的方向,而不是指望这么个破玩意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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