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公

回老家见到了外公，比上次见到的时候又小上一圈。我喊他，他没回我，点了一下头，目光随着我的身影移动，直到我坐下来，其他人开始交谈，他才把目光移开。也许，他是在努力想着我的身份，又或许，什么也没想。

外公必然是不认得我的了，但我仍习惯每次见到他都会跟他打招呼。舅舅跟我说，不用理他，他什么也不记得的。我却在试图弄清楚外公的脑袋里现在都装着什么呢。

我不止一次在想，难道人或一辈子真的是一个轮回的过程吗？外公缩小了，真的是缩小了好几圈。他不认人了，他不说话了，像个婴孩，静静地坐着。舅舅把茶倒进他的茶杯，他就拿着喝。外公不说话，我不知道他是不爱说话了，还是不会说话了。时间带走了他强壮的体魄，也带走了他对世界的认知。

我与外公并不亲，准确来说，是所有的孙子孙女都与外公不亲。

小时候，外婆说，外公是个自私自利的人。自我记事以来，外公外婆都是分房睡的，他们很少说话，即便说话，也都是在吵架。我不知道他们年轻的时候发生过什么，但总之，他们各过各的。

印象中的外公，骑个凤凰牌单车，风风火火，一早出门，中午回来吃饭，又出去，晚上再回家。他基本不理子女的事，所有的事都是外婆在操心。于是我相信外婆说的了，是啊，也许外公就是一个自私自利的人呐。

小时候农村的夜晚，小巷里黑灯瞎火。外公让哥哥去买牙签，我却自告奋勇。漆黑的小巷里两三分钟的路程，我奔跑着去奔跑着回，天知道我到底有多害怕。这算是我与外公不为多数的相处。

我与外公并不亲，但是当见到瘦骨嶙峋的他，当别人问他，“你知不知道我是谁“的时候，他用他那呆滞的眼神试图认清某人，最后却只能无奈放弃，说，”我不知“的时候，那一刻，我特想哭。

医生说，这叫阿尔茨海默症，俗称老年痴呆。我却总以为，这是人这一辈子自己的一个轮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