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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载】全真外传(全)

【连载】全真外传(全)

作者: 萍踪藻影 | 来源:发表于2023-05-30 19:21 被阅读0次

    【郑重声明:本作品为原创首发,文责自负】


    楔子

    全真教,江湖上曾赫赫有名的七大门派之一,鼎盛之时教众数万。

    论功夫,除了少林,无人可与他们比肩。人数上,除了丐帮,再没有任何教派可与他们相比。

    全真教何时从一个江湖大派沦落为一个贩卖人偶和咸鱼的组织,谁也说不清楚。

    一、狗皮膏药

    起风了。

    原本寥落寂静的大街,瞬间连个人影儿都没有。

    唯有街头那卖膏药的小摊还在,一杆支摊的小旗在猎猎作响,此时听来,显得格外刺耳。

    摊主是一位长相干瘦的中年人,身着破旧道服,足穿草编芒鞋。知道他的,这位就是被人称为“狗皮张”的,原是这终南山上全真教道士,怎料迩来教业不兴,如今门下弟子也沦落到街头耍招卖艺,卖点儿狗皮膏药大力丸啥的,混口饭吃。

    眼看风起来恁大,地上摆的瓶瓶罐罐都快给大风刮跑了,张志疏——“狗皮张”赶紧把铺在地上的油布一拢,准备起身,往他常栖身的那破庙中去,好歹避避凛风。临走时不忘把他那杆招徕小旗拔走,旗子上分明写着四个大字——“全真散丸”。

    冷。回到庙里,志疏放下了包袱,慢慢摸到神像背后的土台,钻进了松软的稻草堆里,这就是他平常休息的地方。舒服。

    但今儿又是毫无收获的一天。

    如今世道艰难,人们连肚子都填不饱,哪还有银钱来瞧病买药?实在挨不过了,就只好躺着等死。

    这该死的世道!志疏不仅暗骂了一句。

    看到有些人实在太穷,志疏也会赠送些免费医药给人家,但毕竟自己是靠这个养生的,我总不能饿着去做慈善吧?穷人是永远救不完的。其实,他干这行也是三餐不济,奈何自己又不会别的营生,唉!

    再出摊已是无望的了。为了减小身体的消耗,志疏决定早点睡觉,忍一忍睡过去,就感觉不那么饿了。

    恍惚间,志疏又回到了山上,全真教的终南山。那时,他还是全真教弟子,那么快乐,从没有尝过什么叫做饿的滋味。

    二、口令

    作为“全真七子”之一刘处玄门下弟子,志疏虽然没有其他同辈师兄弟那么风光荣耀(师父在七子中似乎没多大存在感),在毕竟大家共同顶着“全真教”这个名头的金字招牌,教内上上下下皆是与有荣焉,享受着种种的好处:要名有名,这个是江湖人士最看重的了;至于利嘛,虽说出家人视金钱为粪土,但全教上下吃喝嚼用,教务度支,哪里不花钱呢?只是师父们志不存在此罢了,他们不屑挂心,自有门下懂经济的弟子们去张罗管理,增殖教产,以及收入新晋弟子与香客们的孝敬和奉献,自然都是滚滚财源。由于经营有方,不但让全真教的道观堂皇亮丽,颇具大宗派气象,也让众教众生活光鲜,不至于寒酸潦倒,与那赤贫的丐帮为伍。

    即使像志疏这样的人,不过是师父门下的普通弟子,但行走江湖时,只要报上自家的门派师承,也必会让人礼敬三分,尊称他一声“少侠”。

    其实,志疏平常在教内只是个看门守卫的弟子,但师父曾郑重地告诉他说:全真教驻地终南山,乃我派修真之圣地,进出山门之事,意义何其重大!委派你去守卫,是多大的荣耀。为师看重你,因你是师傅的心腹,是我教的自己人

    志疏从此相信了师父的话,说弟子一定忠心耿耿,坚守好我的岗位。

    他还清楚记得自己离开全真教——准确地说,是被师父“说服”下山时的情景。最后一次值守夜班的口令,化用了一句俗语,其对句是两句话,当有人要进出时,他应该这样问询:长自己志气,而对方应该回答:灭他人蜜蜂

    如此,才能顺利地进出山门。

    为何会有这样的口令?当时志疏只是执行任务,并没有多想其中的涵义,此时想来,一定与那场风波有关。正是这场风波所及,全真教开始式微,甚至可说是急走下坡路,最终导致志疏这样的弟子被“劝说”下山,成了丧家犬一样的江湖浪人。

    三、玉蜂

    突然有一天,全真教上下开始被一种恐惧的气氛所笼罩,是那种随时面临灾祸,却又不知其何时到来的恐惧

    事情还要从一种蜜蜂说起。

    终南山上从来不缺蜜蜂,山上草木丛生、山花遍地,蜜蜂是十分常见的小虫儿,伙房的兄弟们,还专门去把野蜂蜜采集回来,作为配点心时的甜品使用。

    蜜蜂是通人性的造物,人若不故意去惊扰它们,威胁到它的生存,它们是不会轻易蜇人的——因为这样做,无异是与人同归于尽,当它把毒针刺进了人的皮肉,它自己脆弱的内脏也会被牵扯而出,也就是说:自己会死。蝼蚁尚且偷生,何况是灵动非凡的蜜蜂呢?

    什么时候大家对蜜蜂产生恐惧的呢?自那次志敬师兄等被玉蜂蜇伤事件开始。

    对,我们管这种通体如玉,颇爱袭人的蜜蜂叫做“玉蜂”,这也是它们的“主人”——古墓派称呼它的名字。其实,说古墓派的人是玉蜂的主人也不太确切,因为这些蜜蜂并非是他们豢养的家蜂,只不过不知道为什么,这些小东西能被他们驱使和利用,就像是他们自养的一样。

    从来没有人真正驯养成功过野蜂。大家去采野蜜时,先是用烟火攻其老巢,待驱散蜂群后,再强夺它们的劳动结晶——饱含蜂蜜的蜂巢。有时候,还伤害它们的元首——蜂王。其实,人们不但是攻击它们,劫掠了它们 ,甚至是残忍地杀死它们,万千工蜂义兵连同它们的蜂王被迫失去家园,甚至丧掉生命——只为满足我们这些人的口服之欲。无量寿尊,罪过、罪过,我们还说是出家人呢!

    玉蜂被古墓派驱使来攻击人,这还不是最让人惊异的,让人奇怪的是,这些玉峰竟然不像普通蜜蜂那样,与人性命相搏,而是如蚊虫叮咬一样,在人身上轻扎一下,把致人昏厥的毒素留在人的体内,自己却可以抽身而退,根本就没有伤及自身,更不消说死亡了!

    因此,全真教对这种玉蜂简直是手足无措,毫无对策。因为它们以集群的形式对人采取行动,加上又是轮番攻击,让我们这些一身功夫者,像个废人一般,简直没有招架之功,毫无还手之力。

    这些玉蜂竟然被他们像家养的宠物一样招唤并随意支使,太诡异了。

    从此以后,教内上下都开始狠毒地称古墓派的主人小龙女为“妖女”。

    四、古墓派

    对于一个全真教弟子来说,古墓派是一个非常奇特的存在:

    她们是我们的邻居,似乎老死不相往来。她们长住活死人墓,我们则出家为道人;

    我们看不上她们,原因你懂的,妳们的祖师婆婆还倒追过我们的祖师爷哩。但我们内心又是极佩服她们的,所谓行家一出手,就知有没有,我们很少有正面交锋,但一旦动起手来,便从来讨不到便宜:我们惊奇地发现,古墓派的招式对全真教的武功,招招针对,式式封杀,是专门克制我派的独门绝技,像郝师叔那样的一流高手,也在人家一个小姑娘的面前露了怯,如果不是他的内功深厚,恐怕还要吃更大的亏也说不定。

    因此,她们是我们暗羡的对象,却又不能露于声色。她们好像是我们的宿敌,却又无法摆脱山水相依、师承渊源的纠缠。你不服我,我也不会高看你;你若敬我三分,我也会让你几步……可以说,直到现在,古墓派与本教仍像是一对相爱相杀的冤家,表面上好像是有你没我,其实,我们都知道:没了你,我的存在也就没有了意义

    祖师们都没做到相望于江湖,各自安好,何况我们呢?

    否则,为什么选择就在这活死人墓旁安身,而不是远离她,从此以后亡命天涯?

    为什么呆在活死人墓里,仍然心心念念,处处针对他的功夫,而不是追求天下无敌?

    祖师们做不到的事情,我们这些晚辈更是做不到。自然,甄志丙师兄也做不到。

    五、山规

    像师父们的武功那样高超,也防不了古墓派的玉蜂,因为防不胜防。

    所谓双拳难敌四手,何况玉蜂的行动就像一枚集束武器,气势压人,还能随时变幻阵形,平常我们所练的那些剑法和剑阵,对付血肉之躯的江湖武夫,当然是威力无比,难逢敌手。但对付这些玉蜂,就像是用火铳打蚊子——浪费而又没个准头。自从郝师叔也吃了大亏,再看各位师父严肃铁青的面色,众弟子都感觉到了这玉蜂的厉害。加上山上不断采取各种各样的防蜂措施,更增加了一种大敌当前的恐怖气氛。

    掌门先是吩咐人去采办制作了大量的黑纱斗笠——那种可以把头完全包在其中的、半透明的头罩,每人给发了一顶。无论是谁,只要跨出静室一步,都必须像乡下大闺女一样带上纱罩,以免被玉蜂所伤。

    接着是在整座山各堂口静室周围布上更大的纱网,方便必要的后勤补给和三餐供应时不被玉蜂侵扰。

    后来发现,成年玉蜂冲撞纱网不成,雌蜂就在纱网的网眼上产卵,旬日之内,虫卵就会孵出密密麻麻的小蜂,这一批批新的玉蜂,前赴后继,成为内外夹攻道众的有生力量。

    再到后来,一个传言流行开来并得到掌门的确认,说是玉蜂会在食物中下毒。自此以后,众人用饭前都必须用自带的银针,对食物和饮用水测过以后,再敢放心下咽。甚至到了一个地步,有的堂口为了放心,用过的器物也要经过验毒后才敢使用。

    全真教上下对玉蜂的恐惧,已达到了惊弓之鸟的程度。有的道友只要听到蜂鸣之声,就被惊吓得倒地不起,需要急救才能缓过气来。

    至此,全教对付玉蜂的形势已然形成。灭蜂成了日常生活。

    于是掌门下令:非必要不出静室。之前大家还可以在小范围内活动下筋骨,互相喂招,练练拳脚、剑法,现在一切都强制取消,违者以山规论处,谁也不敢再冒这死命的风险,给自己找不痛快。

    六、火攻

    玉蜂产卵一事让众人头痛了好一阵,当时也没什么好的办法可行,最后不得不增派更多的人出去巡查,一旦发现虫卵,就逐级上报,让掌门定夺怎样处理,因为这涉及到是否杀生的问题。

    一方面大家都怕担责,就算事情做好了,如果不按掌门的意思,最终怪罪下来,说这是在故意杀生,违背了咱出家人的清规戒律,这罪名谁都担当不起,所以大家凡事都要报告;

    另一方面,掌门自己也难下决心,他同样怕这样大规模地灭蜂引起道友和信众的议论。前者的看法,会影响到自己质朴保守的风格,而后者的意见,又涉及到全真教“有好生之德”的形象,权威和正统,形象与利益,都不能偏废,也不能放弃。因此,他所下的谕令,就有“妖孽鬼魔,必要时神仙佛祖亦杀之”,又说“虫卵尚未成形,不具伤害之能,姑且留其性命”之类既要、又要的含糊言辞。

    这样一来,获准具体行动的时间被拉得很长,常常贻误了采取措施的最佳时机。门下弟子们也只能按照自己的领受去执行:按“皆可杀之”执行的堂口,虫卵就清理得比较彻底,但那侥幸存留下来的玉蜂,其报复性繁殖也比较凶猛;以“姑且留命”执行的堂口就更加麻烦,必须小心谨慎,千万不要伤害到这些清理下来的小生命,因此费时费力,消耗极大,人的清理速度永远赶不上玉蜂的繁殖力,所以基本上是紧随其后,还时不时落下一大段距离。

    不想伙房的一位抡大勺的师兄最后却立了大功,他发现自己的厨房操作间由于常年烟熏火燎的,倒是很少看到玉蜂在此出没,于是禀告了师父,问是不是玉蜂怕烟啊?师父一听大喜,对呀,我怎么就没有想到呢?

    师父再把这个现象报告给了掌门。掌门一看,这既能让玉蜂远离,又不至伤其性命,最后拍板:各房附近燃起烟火,用风机、蒲扇等物扩散浓烟,模仿厨房的环境。再分派人到山墙各处,依此办理。

    从此以后,终南山上烽火四起,远远望去,就像是一座燃烧的在火炉,煞是壮观。

    七、江湖大会

    经此一役,全真教的气象似乎又精神起来,上下都充满着自豪的空气。

    是年的八月十五,全教举行了盛大的嘉奖大会。

    此时,秦岭上的许多门派仍遭受蜂扰之苦。

    那位伙房抡大勺的苟师兄,终于从最底一层的坎外弟子,被提拔为九等弟子,从此掌管伙房的买办事宜。

    直到此时,我们才知道这位可敬可佩的师兄姓,因他平常总是肥手一抖,就颠掉了原本该进我们饭钵里的好菜,所以大家都叫他“老东西”!并不知他姓啥名谁。

    这次大会的最主要的议程,是掌门宣布了一个大好的消息:由于他天纵英才,教导有据,指挥有方,终于带领全真教上下把扰人的玉蜂拒之于终南山门之外。这是我派开山以来,从未有过如此规模的大事件,也从没有一位掌门,像他如此:调教一山道众,如同把玩掌中一物。

    因此,为了重扬我派声威,再整江湖秩序,掌门广发英雄帖,邀请天下各派英豪,于明年八月十五中秋之日,到我终南山上,举行江湖大会。一方面,让天下英雄观摩我派的灭蜂绝技,另一方面,也是时候讨论一下,这下一届的武林盟主该轮到谁了。

    八、神奇的力量

    蜂灾之初,各堂的师父们都按惯常的做法,选派那些不入眼的弟子去把守门户,作巡查捕蜂的工作。因为平常他们都是派去做那些又脏又累且危险的事情。

    新山规颁布,加上掌门的手令的加持,这些人逐渐发现,做一线工作还有许多意想不到的好处:

    首先是相对比较自由,由于没有师父师兄们的教训和看管,此时的他们,简直是在享受超一流的快活。平时他们只能在自己分内的那一片小天地里打转,现在借着把关巡查之机,可以去到之前根本不可能去的地方,做那些连想都不敢想的事儿。

    其次,时间久了,他们发现,平常对自己颐指气使的师兄和严厉的师父们,在经过自己把守的关口时也规规矩矩、客气起来,因为掌门有令,如有不守新山规者,轻则被拉去关禁闭,重则当众打板子,甚至被逐出师门。

    师父们要做好榜样,配合新规是自然的,至于那些师兄们嘛,一视同仁,收起你们平时的傲慢吧,谁也不能搞特殊。现在可是非常时期,谁坏了山规,谁就是他们师父的耻辱,也就是整个全真教的敌人。

    他们发现,自己手里现在掌握着一种神奇的力量,那是从前只有师父、师兄们才能体会得到并且享用的奇妙力量。

    原以为,作为武林中人,武德修为和功夫造诣才是我辈当追求的境界,现在发现,这些内外功力皆浮云耳,都不如那奇妙力量更诱人。

    志疏终于理解了独孤前辈的孤独,也艳羡老顽童那样的纯真。

    九、荒废

    其实,变化的岂止是得志的小人,山上的许多东西都发生了嬗变:

    首先是大家发现自己的功夫荒废了。长年蜗居斗室,不要说练剑阵了,就是练练棍棒、伸展拳脚都已成为奢望。大家只能背背《道德经》、《太上感应篇》,还有本派的心法口诀什么的,以打法时间。

    全真教本是以外家见长的门派,也就是说,若不练功,只是静坐,并不是他们的修炼长功的门径。

    其次是发现日用的膳食越来越坏了。

    一开始主食还管够,青菜豆腐里也有丁点儿油星漂浮。

    过一段时间,青菜豆腐就成了青菜豆腐汤了。

    再到后面,主食也变成稀粥,菜没有了。

    ……

    待到志疏被师父敦请下山时,每天供应道众的稀粥已是清可鉴人,一碗清水里,已经看不见有几粒米浮游其中了。

    自从山门紧闭后,没有了信众的奉献,山下的义田也不事耕作,断炊只是早晚的事。

    这一天终究要来临,只是比众人预想的要早。

    再一个,就是山上的自然环境发生了变化。

    由于大量采伐周边的树木用来驱蜂,方圆数十里的大小树木,由近及远,都被道友们砍个精光。之前山上只是伙房需要使用木材,捡拾掉落的枯枝和砍伐少量灌木就可以满足需用。现在如此大规模地向山林索取木材,早已打破了山林与人的供需平衡。

    虽有门下弟子提出应另寻驱蜂之法,避免过度使用林木,造成次生灾害。但掌门一心以灭蜂为念,哪里听得进这些逆耳的谏言,喝斥一声,那多言者被执法弟子给架了出去——关他的紧闭!

    最后,整个终南山终于完全洞开,毫无屏障可以倚恃。

    从空中俯瞰,整座山就像给剃了个大大的光头,山上的建筑,则像那光头上的快要掉落的疥癞一般,势危而又难看。

    十、玉蜂归来

    当秦岭诸峰的林莽成为玉蜂们歇息和落脚的所在,在终南山上,它们只有一个去处——人的居所。

    茫茫终南,何枝可倚?已经没有一棵树存留的道观山居,成为玉蜂们聚集的乐园,它们也要生存,哪怕是冒着生命的危险。

    当春雨来归,山花盛开的时节,玉蜂归来。

    除了玉蜂之忧,他们还面临泥石流的冲击,因为没有树可以保持水土了,造在山上的道观,随时有被山洪冲毁的危险。

    终南山的麻烦来了,或者说,全真教第一大佬——掌门的烦恼又来了

    原本他就不是凭着武功和智慧坐上这掌门之位的,只因他的质朴保守,正好平衡当初各热门人选的竞争掌教之心,他就这样阴差阳错地上位了。其实,执行具体的掌教实务不是他的长项,务虚地运筹帷幄才是他的趣味所在。对于处理玉蜂之类的大事,他只能听从其座下的智囊们的主意而行,至于它可不可行,他无法判断,也无力判断。好在他的掌门身份非常管用,即使有些不靠谱甚至是荒唐之事,只要他吩咐一声,照样有人去为他坚决执行。

    至于为何发现问题了还不改弦易辙,重新找一种驱蜂的途径?对不起,不可能!作为堂堂一派掌门,是何等样的人物,尊严要紧,金口玉言说出的话,别人可以给自己机会,他是万万不能犯错,也不可承认犯错的。

    自他接掌全真教以来,早已摒弃了师祖王重阳尚武求实的精神,而是寻求符箓派为主流的做法,相信“诛符伐庙,杀鬼生人,荡涤宇宙”,他管这叫做回归古早,不忘太真。他还认为:清静无为才是道家的正路,尚武外向则是异端歧途。要振兴本派,非复古不行。

    一开始,有部分堂点的执事表示反对和质疑:这也不难理解,原本他们都是些舞枪弄棒之人,习惯的是伸展拳脚,动手开干的事情。现在要让他们安处静室,以《清静经》、《孝经》、《心经》、《全真立教十五论》这些典籍为修炼研习的范本,他们当然不适应,也不愿意。

    但现实是,你不愿意并不表示你可以选择不执行,你是要服从掌门之命,做个八好门徒呢?还是被送到刑堂去接受惩处,甚至是被通令全山,逐出教门?大家自个儿掂量着办。

    慢慢地,再也没有人提出异样声音了。终南山上一片死寂,除了偶尔有玉蜂的嗡鸣和山风从石隙间穿过的啸声,乏有生气的声音。

    当群蜂来袭,他们不但没有了天然的屏障,就算真是放大家出去拼死一搏,整个全真教上下,大家早已元气耗尽,哪里还有真正的战斗能力?

    十一、得胜颂文

    蜂情经年,内部的消耗(这是最重要的)加上外部的夹攻,眼看全真教急速地衰落了下去。越是这样,那些师父师兄,越发严酷地控制门下的弟子和后进。因为只有这样,他们才能保住自己的现有的地位,保住全真教“上下一心”的往日声势,那怕它早已是一个外强中干的庞然大物,像一头受伤的巨兽在蜂惧中苟延残喘,但只要还有最后一口真气未泄,它就不能失却其威严,不能破坏完全服从的规矩。因为大家都明白,保住了全真教的庄重样式,就是保住了掌门的颜面。作为江湖上的头面人物,掌门的脸面,比教众的得失更加重要,甚至是付出他们的生命。

    如志疏这样没有存在感的人,反而获得了浴火重生的机会。想当初,大家被迫在静室背经之时,他还可以在郊外巡逻时捋一把野菜来填充充饥肠,不至于像那些难兄难弟们,每天等待掌门的恩赐与配给。

    当掌门决定要清理教内负担,减少低阶弟子时,他们这些人成为了“优先考虑”的群体——此时回想,这也是因祸得福哇!

    “祸兮福之所倚,福兮祸之所伏。”作为曾经的全真道士,这句开山祖师的箴言,恐怕是自己对本教领受最深的教训了。

    至少自己还有自由,还能勉强活着。而那些温顺驯服的教内精英和无法选择的师兄师弟们,只能陪着掌门固守孤山,坐待奇迹出现。

    据说,他们掌门后来又立下新规,每日早晚课要增加念诵一个新的颂文,最后几句是:

    掌教全真,法力无垠。仙福永享,寿与天齐;

    攻无不克,战无不胜。全真神教,威震寰宇。

    东方教主,文成武德。日月争辉,唯我不败。一统江湖,千秋万载!

    尾声  终南盲山

    后来,志疏偶然听到江湖上有一个传闻:其实对付玉蜂之法,只需用蜂蜜解毒即可。至于驱蜂之策,乃是为它们筑巢,引其离境,安顿它们,当遭遇天灾,因山花凋零,玉蜂缺食之时,人要去帮助它们,比如用砂糖白糖等物为它们解困。这样,它们不但不会攻击人,还会成为你的朋友,其实,小龙女之所以能让玉蜂成为自己的助手,甘心受她的驱使,不过是她学会如何与玉蜂相处,做好邻舍和真诚的朋友,它们的护友行为,不过是对小龙女平常的善举和爱护投桃报李,以命相报罢了。

    “他们的祖师爷为何总斗不过我们祖师婆婆?原因很简单,他们虽然聪明,但也自负,我们更尊重常识,更敬畏自然,如此而已。”古墓派的门人如是说。

    也许,这就是命吧。

    志疏再也没有上山去看看那里的光景,因为那里早已成为一座盲山,终南再无捷径,而是能出不能进

    说实话,就算有机会,志疏再不会去那个地方了。那是一个他不愿多去回想的地方,何况现在自己无虑一身轻,谁还去怀念那种如虫似豕的生活呢?

    全真教的大名,慢慢地被人们所遗忘,终于成为一个江湖传说。

    22/10/16 初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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