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芸儿!”眼看着自己的女儿被人劫走,里氏和自家的族兵都不敢近前解救,吕伯姬(晋献公长姐,吕氏主母)实是五内俱焚,只得不停地喊着:“可千万不能伤了她!”
在自己眼皮子底下发生了这种事,身为夏官的里克也的确愧悔不已:“是里克无能,若是小主人出现任何闪失,里克定会自裁以向公子谢罪!”
“我要你的命有何用!”吕伯姬怒道:“我只要我的芸儿平安回来!”
“是!”里克惭然道:“只是眼下,还请公子莫要慌乱!那贼人毕竟是冲着主君来的,想必……”
“饴儿!”吕伯姬猛然警醒,忙将家老叫了过来:“饴儿院中可还有人守着?”
“这……”吕钊一时愕然:“臣……”
“饴儿!”看到吕钊面上的表情,吕伯姬顿觉不妙,忙喊着儿子的名字飞奔回去。
吕饴的庭院此时寂然无声,正堂的门也正大开着。吕伯姬内心忐忑,急慌慌地扑了进去,却见榻上也空无一人,饴儿已不知去向何处。
“家主!”吕钊紧随其后,见此情景亦是一脸茫然:“家主不见了?”
“还不快找!”吕伯姬抓住吕钊的手臂疯也似地摇晃:“要是他再有个三长两短,我就先杀了你!”
“唯!唯!”本就已心神慌乱的吕钊,被公子这么一通晃荡,更是云里雾里辨不清方向了:“找!找!快找!”
身后的吕氏族兵四下散开,将院里除主屋外的其余几间屋子都翻了个遍,还有甲首带着属众在府中四处寻找,都没有发现吕饴的踪影。
吕伯姬形神涣散,软软地瘫倒在门框上:“我这个做母亲的,也太不中用了!本想着就这一双儿女,让他们平安顺遂地过完这一生,可为什么……为什么连这一点简单的愿望都无法实现呢?我究竟错在哪里了?难道……难道生在公族之家,就注定要斗个你死我活吗?为什么?”
吕伯姬一生中经历过无数个绝望的时刻,而此刻则是她最感到无助的一次。
倘若她从来都一无所有,荣辱得失全在己身,最多也不过是将自己这条命交出去便是。可一旦有了牵挂、有了寄托,整个人的心境便都不一样了。多少年来,她都唯将儿女事视作天大的事,自己的生死荣辱早已归之于次了。
可眼下发生的这一切,却彻底击碎了她所有的希望。这些年来一直支撑着她苟活下去的动力,她一直存有希冀、悉心呵护的一双儿女,突然间都从自己眼前消失,所有的信心和信念也都灰飞烟灭。
沉重的打击让她整个人都垮塌了,不知不觉间,双手双脚开始忍不住痉挛起来,口中也支支吾吾地说着一些让人听不懂的话。
“公子!你怎么了?”眼前突发的变故让吕钊顿感手足无措,他惊慌地抓住了吕伯姬的双手,带着哭腔语无伦次地叫嚷道:“你可别吓唬老臣啊!公子!快……快……来人……啊!叫……叫……叫巫医,快……快……”
主家的变故让这些族兵也都感到六神无主,有人匆忙跑出去召请巫医,但更多的还是留在原地不知进退。
“还愣着干什么!”原本在房内休养的吕赀听到府中乱作一团,忙跌跌撞撞地跑到主人院里查看究竟,刚巧就看到了这一幕:“快把公子抬进屋里!”
听到吕赀的吼叫,院内的族兵才都恍过神来,急忙慌手慌脚地把吕伯姬架起来安置在榻上。吕赀拄着拐杖进到屋内,劈头盖脸地便问道:“究竟发生什么了?请巫医了吗?”
“已经有人去请了!”有族兵在门口嗫嚅道。
“那小主君呢?”吕赀又问。
“小主君他……主君不见了!”
“究竟怎么回事?”吕赀怒气冲冲地问道:“刚刚不是还好好的吗?怎么一会儿就成了这个样子?”
有族兵将刚刚的事情经过粗浅地重述了一遍,话音还未落,吕赀便斩钉截铁地说道:“不可能!既然那贼人是来刺杀主君的,又何必要如此大费周章!主君定还在这院里!”
“可院里都找过了啊!”有族兵满是不忿地辩解道。
“都找过了?”吕赀在屋里来来回回地踱着步:“不可能!不可能!再找!再找!”
“你就别在这里来来回回地晃了!”吕钊伺候着吕伯姬喝了一些白水,心中正自纷乱如麻,而今又见吕赀拄着拐在屋子里乱晃,便忍不住痛斥道:“小主君不见了,老夫比你更着急,可你就不能安生一会儿吗?”
“还请禀告你家主母,季姜已经脱险了!”正当此时,里克满是欢喜地闯了进来。可见到眼前众人皆面色阴沉,顿时便止住了脚步:“这是……”
“唉!”吕钊长叹一声:“劳主孟在我吕氏辛苦一遭,可如今……”
见吕伯姬眼神虚空地躺在榻上,面上全无喜色,里克便已经觉察到情形不妙。还未等他再多追问,便有族兵低声说道:“我家主君又不见了!”
“怎么会?”里克面上满是讶异。
“芸儿……”吕伯姬突然喃喃道:“芸儿……去哪儿了?”
“哦!”里克忙拱手道:“方才在府门外,申氏季子带着季姜驾车逃离,卑臣虽不知其去向,但想必已经脱险。卑臣已经派人去追查,无需多时定能将她平安送回!”
“好……好……”吕伯姬点了点头:“你说……芸儿去哪儿了?”
“这……”里克又回答道:“申氏季子已经带着季姜平安脱困,公子只管安心便是!”
“好……好……”吕伯姬依旧点了点头:“季子是好的……你告诉芸儿,就算是有所爱慕,也别太贪玩了,来日方长,有的是时间!马上要入夜了,要早些回来……”
“唯!”里克虽觉异样,可还是恭敬地答允道:“卑臣稍后便会告诉她!”
“你说……”吕伯姬眼睛直直地盯着纱帐:“芸儿去哪儿玩儿了?”
“公子她……”见她三番五次地问同一个问题,里克心中不禁打起了鼓,故而将目光移向吕钊,满是不解地问道。
“唉!”吕钊叹气道:“刚刚着急回来不见主君,一时受到惊吓,就……”
“可眼下贵府上下到处都是甲士,你家主君又是带病之人,如何能够……”里克满是疑惑:“府中都找过了吗?”
短短一刻钟内,这个问题已经折磨过吕钊不知多少次了,可在里氏面前又不敢失礼,只得耐着性子叹道:“正在找,只望主君不要再出事了!否则……我……”
“家老切莫再忧伤了!”里克上前安抚道:“我里氏族兵虽说不怎么中用,可在眼下这个关头,多一人总归能多一份力,家老有什么事情只管差遣便是!”
“主孟客气了!”吕钊歉疚道:“今日因府中遭遇刺客,已然是多有叨扰,又如何敢……”
“缉捕盗贼虽说是司寇的职事,但我夏官里氏、唐官司士对此皆有不可推卸的责任。”里克谦恭地回应说:“本就是职分之内的事情,又何来叨扰一说呢?倘若今日发生的事情无法给吕氏一个交代,反是里克失职才是,里克如何敢懈怠推辞!”
“主君!”正当里克与吕钊互相谦辞的时候,却不意听到吕赀在侧室里高声疾呼:“你怎么躲到这儿了?”
听到这一声呼叫,里克与吕钊皆大惊失色,忙起身奔到侧室,正见到吕饴(姜姓吕氏少主,字子金)哆哆嗦嗦地蜷缩在衣柜里,口中不停地呼叫着:“别杀我!我什么都没有说,为什么还是不肯放过我?”
“主君!”吕钊上前搀住吕饴的双臂:“可算是把你找到了,你怎么……”
“别杀我!”吕饴一把推开了吕钊:“我什么都不知道……不知道……”
“主君,你好好看看,是老臣啊!”
吕钊再次扑上前去,可还是被一把推开。正当他不知所措时,里克却突然将他拉住,悠悠地问道:“我不是来杀你的!平日里你我如此要好,我保护你还来不及,又有什么理由要杀你呢?”
“你不杀我……”吕饴凝神盯着里克的脸,突然嬉笑起来:“你怎么长胡子了?哈哈!你长胡子了!”但只片刻,表情又再次凝重:“我平日里那么相信你,你竟然害我,连鬼神都看不过去了吧!一定是这样,是这样的!”
“你要干什么?”吕钊突然警觉地问道。
里克轻轻地把吕钊挡在一边,又继续问道:“那你能原谅我吗?这次我是真的错了,我不是故意的!再给我一次机会好吗?”
“嗯……不……”吕饴的舌头似乎是打了结:“我凭什么……相信你?亏我还……还把你,你妹妹……”
说话间,吕饴的脸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撇嘴望着屋顶发起呆来。里克急切地想知道答案,便又追问道:“如何?说下去!”
“你不是他!”吕饴突然改口道:“他从来,都没像你这样,说过话……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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