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二则

白银之夜

我从不悔过。

  1988年，甘肃省白银市白银区，夜。

1

  白洁挽着手包，拉下服装店的卷闸门。她缓步走到服装店门前的公交站等待并点起一根女士香烟，熟练的从口中吐出烟雾。最后一班公交车迟迟未到，她就着这昏黄的路灯光线看着贴在电线杆上的告示。

  其中一张告示是通缉令兼启示，最近白银市不太平，出现了一个连环杀人犯，专挑穿红色衣服的女人下手，连小孩也不放过。正巧，不知是谁将这告示撕去一半，将警方提供的画像抹去，只留下一个模糊的下巴。

  说实话，白洁十分痛恨这个凶手，倒不是因为他残忍杀人的事实，而是因为他，店内许多的红色时装都滞销了。

  她将烟屁股狠狠的灭在了那个下巴上。

2

  白银市作为一个移民城市，建成不久，所以外来人口众多，发展重工业居多，到了夜晚，工厂下班，这座城就暗淡了下来。加上杀人事件的渲染，为这座城笼罩了一层层“地狱”的雾霾。

白洁坐到车站牌下的长椅上，望着远处汽车驶来的方向发呆。站台旁边是个很老旧的电话亭，亭子的铁皮已经泛黄生锈了，油漆也斑驳掉落了几片。车站的对面是一排平房，其中不乏一两栋建起来的小楼，那是村民自建的小楼。小楼下是一排高大的棕榈树和一些矮小的灌木丛，树叶子遮挡了部分窗户。

  在零散的树叶缝隙中，有一只干涩，眼白发黄，布满血丝的眼睛在移动。不管眼睛在哪，它一直盯着白洁所处的位置。不多时，一张干瘦，两颊微凹，蜡黄的脸庞探出树丛。这个独眼男人的下巴和告示上的还有几分相似。

  白洁身材娇小，体态偏瘦，她的朋友们都戏称她为“小白鞋。”她坐在长椅上，斜靠着广告牌。这动作将她的身材曲线很好的展现出来，十分诱惑。

  男人拍了拍脖子，缓缓站起身，准备朝着白洁的位置走去。

  站台旁的电话铃突然响起，寂静的夜空好似被尖锐的铃声划破一道口子。

  独眼男人停下了脚步。

  白洁首先被吓了一跳，随后笑了笑调整了坐姿，并再次点起一根烟，心里嘲笑着电话那头打错的傻子。新中国建立以来，加上经济和科技的飞速发展，让新一代中国人都不会相信那些邪媚诡异的都市传说。

  可是傻子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傻”，很有耐心的，一遍一遍的拨打着这个电话亭的电话。

  电话刺耳，白洁拿起听筒。

  “跑。”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沙哑的男人嗓音。

  “嗯？你打错了吧。”还没等白洁说完，电话那头已经挂断了电话。

3

  高勇挂下电话，拉开窗帘看着楼下被路灯照耀着的那个女人。高勇没敢开灯，他看到那个独眼男人转过头对着楼盘间扫视。高勇怕他发现自己，猫下身子，躲在窗帘后面。

  高勇偷窥白洁很久了，他很喜欢这双“小白鞋。”但他怯懦老实的性子，一次又一次的成为了阻隔他追求她的天花板。

  高勇摸黑再一次的拨通了电话亭的电话，白洁也再一次的接起。

  “快跑，他在你后面。”说完，便快速的挂下了电话。

4

  白洁一脸狐疑，用鞋子碾灭烟头，缓缓的转过头去。

  她看到黑色的树丛中，毅然站立着一个人影。她意识到了什么，吓得大叫，惊慌失措地逃跑，抓紧自己的裙摆，生怕被绊倒而因此丧命。

  处在高楼的高勇，看到独眼男人因失手而离开了。他带上黑色的鸭舌帽，压低帽檐，准备出去追白洁。

  他这一次不想再错过机会了。

  女孩儿刚从危险脱离，心情将下未下之时，正是表现的好时机。

  高勇将窗户旁满屏偷拍白洁的照片墙遮挡起来，他挑起一个得逞的笑容，从抽屉中挑选了一把锋利的美工刀，快速出门了。

  5

  独眼男人失落的离开了树丛，将散落在树丛里的饭盒，手铐，对讲器，警官证收回到一个破布袋子中。

  独眼男人对着对讲器说着:“没有收获，这个凶手不容易对付，被保护对象跑走了……”

故事二则

原罪

你看他们穿上衣服，倒也像个人

一

  “这样吧，我给你三万，你帮我这个忙。”

  “不行，我要是这么干了，我的清白可就全毁了，我还年轻我不想这么早就生孩子。”

  “五万，真的不能再多了，黑市都没这价，主要是我那不争气的婆娘她生不出孩子，要是行我也不用找你了。”

  只有一盏台灯的办公室内，二人在小声的商量着什么事情。彭美娟搓动着双手，拘束的坐在办公椅上。彭美娟的上司抽着烟，紧皱着眉头，好似在祈求着彭美娟。

  陈浩是启能制药的部门主管，在公司内位居高层，工资稳定，有一妻，生活美满幸福。可奈何陈浩的妻子身有疾病，生不出孩子。这才有了如此一幕。

  五万元，在当时是一笔不小的数字。更何况一个初出茅庐没见过大钱的小姑娘呢？彭美娟心动了，心里那座道德的大山渐渐被金钱挪动了。

  陈浩见到彭美娟眼里闪过一丝犹豫，便觉得有戏，追问道:“难道你就愿意干着一份厂工一辈子？事情办完了，拿上这五万块干什么不行，如果你想在厂里继续待着我可以给你安排，我还是说得上话的，你要是想走，你不说我不说没人知道。”

  “你老婆同意吗？”

  “当然，她还很愧疚呢，不能为陈家传递香火是她最大的原罪。”

  彭美娟没有说话，咬了咬下嘴唇，双手夹在大腿之间。陈浩见此，在没有开口，而是盯着彭美娟的眼睛。他知道，他赢了，没人能受的了金钱的诱惑。

  “我有两个条件，一是我需要一年时间备孕，二是你先给我定金，事后我会离开工厂，不会影响你在厂子的工作。”彭美娟严肃地说。

  “识时务者为俊杰，我喜欢聪明的人，我先给你两万，事后三万一分不会少你的。”

  二人达成共识，屋子内静的出奇。

二

  中秋将至，可是抬起头却怎么也看不到月亮。

  “大姐，好久不见啦！”彭美娟提着两袋礼物敲开了彭丽娟的家门。

  “哎，是美娟，快进来快进来，都有一年没见了，都跑哪去了一点消息也没有。”

  “就是一年没见了，我也怕妈担心，中秋厂子放假特意回来看看你们看看妈。”

  “来就来嘛，带什么东西呢。”彭丽娟抢过美娟手里的两袋礼物，放到了餐桌上。

  “对了，你这一年都干嘛去了，打工也不至于一点消息都没有吧，我看你都瘦了，而且脸色也不太好，怎么了？”彭丽娟紧接着问道。

  彭美娟没有说话，从一个黑布袋子中拿出两沓人民币放在了彭丽娟的眼前。在这个年代，万元户算得上厉害，彭丽娟何时见过这么多钱，这让她眼睛都看直了。

  “你哪来这么多钱的？你去干什么了这一年！”彭丽娟拿起桌上的钱就开始数。

  “我给我老板生了个孩子，她给了我五万的报酬。”彭丽娟低下头说道。

  “生孩子？给了你五万？那这两万是？”

  “是给你的，剩下的我想给妈。我这一年在外也没个信儿，让你们太担心了，挣了这钱给你们，剩下的我想去做点其他的。”彭丽娟如释重负般说道。

  “五万呐，你就给了两万家里，你也知道你哥他什么工作，小米学校也要报辅导班了，而且咱妈也不用什么钱的，你不如多帮帮姐姐的。“

  “不行，我说好了要给咱妈的，妈还不知道我回来，我打算中秋给她个惊喜，但你别提我生过孩子的事儿，两万给你，你也做一回万元户！今晚我想在你家借一宿，明天再回咱妈家。”彭美娟笑着说道。

  彭丽娟没在劝说，而是双手紧握着这两万元红彤彤的钞票。她知道，从小到大她的妹妹就很倔，坚定的事谁也改变不了。

  彭美娟看着姐姐手里的钱，想着身上剩下的三万块钱，她决定孝敬完母亲就自己去做生意，好好挣钱赡养母亲，可她并不知道这五万元仅仅只是罪孽的开始。

三

  夜，无声，彭丽娟夫妇二人躺在床上一夜未眠。隔壁房间的小米，以及睡在地板上的彭美娟早已进入梦乡。

  “你怎么说她也是我亲妹妹，我小时候多疼她，还有妈，也特别偏心她。好吃好喝都给她，读书也是她最多，让她为咱家出点钱怎么就不行呢。”

  “就是，这哪是亲妹妹，这典型白眼狼！”躺在彭丽娟身旁的一个肥胖男人说道。

  “真是，越想越气，都怪你，没本事，还要我向亲妹妹要钱！”

  男人一时语塞，知道自己无能，不敢多言。

  “不行，不能这么便宜了她！”

  “对，绝对不行。”男人附和道。

  房间的门被打开，一道暗淡的白光被照射到熟睡的彭美娟的脸上。她不知道，她的原罪是对她家人的好。

四

  农历八月十五，月圆，中秋佳节。

  彭丽娟夫妇在傍晚时分就带着儿子小米来到母亲的家中。

  “妈，过节了我们来看看你。”彭丽娟抱着儿子小米说。

  “好好好，好长时间没见小米了，想奶奶没有。”

  “这样吧妈，你带小米在家，我们去买点菜，晚上在家吃顿好的。”

  “好，我这还有只鸭子，我去杀鸭子，你们去吧。可惜了，你妹妹也不回来，节也过不了。”

  彭丽娟一时语塞，不知说些什么，脸上有些许羞愧，便打着哈哈与老公出了门。 

  说罢，彭霞带着小米去捉鸭子，准备今晚的晚餐。

  小米看着奶奶在砧板上熟练的切割着鸭肉，灶台上有一个碗，碗里装着新鲜的鸭血。小米看得出神，问:“奶奶这是什么？”

  “这是鸭血呀，杀鸭子接的血。”

  “为什么要接血呀？”小米接着问道。

  “等血凝固了给你做好吃的呀。”奶奶笑着说。

  “可是爸爸妈妈杀小姨的时候怎么没有接血啊？难道不能做好吃的吗？”

  彭霞脸上的笑容如同鸭血般渐渐凝固，她看着天真的小米，继续问道:“那小姨现在在哪？”

  “被爸爸扔在猪圈里了。”

  彭霞放下手上的活，洗了洗手，强压下心中的震惊，带着小米出了门。

  彭霞带着小米来到彭丽娟家的猪圈，猪圈的泥坑子中，除了一下破碎的衣物，还有一些早已腐烂的碎肉。

  彭美娟被猪吃的只剩渣了。

五

  “经陪审团决定，彭丽娟，李昭光二人因杀害他人，抢夺他人财产，数罪并罚，判处二人死刑，立即执行！”法官敲响手中的木锤，大声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