儿子要中考了,我给他许诺:“如果你考上了石首一中,我就掏一万元带你去深圳旅游。”儿子发蒙早,那一年他还只有13岁,他仰着头问:“真的假的?”我摸摸他的头,再一次保证:“决不食言!”
那时候去深圳看看,是我们一家三口的梦想。那时候改革开放已有些年头,我们对现代化无限向往。而深圳无疑就是一个现代化的一个窗口,一个标本,或者说,是一个火车头。
但我们一直不敢去。主要是听说深圳物价贵,我们怕消费不起。
儿子不知道是不是被激励了,他的考分居然超过了石首一中,还被荆州中学录取了。要兑现承诺的时候,我无奈打了折扣。那是1998年,我在《石首日报》做总编辑,正好长江发大水,谁也请不动假。我只能缺席,让他妈妈带他去。
临行前我还给他们支招:“到深圳后,虽然人生地不熟,但你们可以随便坐上一辆公汽,一直坐到头,然后再换乘一辆。”儿子不解:“那不就是坐公汽玩儿?石首又不是没有公汽。”我说:“坐公汽看深圳的楼房呀。过去唐人是骑马,一日看尽长安花,你们就坐车,几天看完深圳楼。”
后来我听说他们在深圳玩得苦乐参半。
那时候去深圳需要办边境证。他们去公安局办的时候,听朋友介绍说,大人办一个就行了,孩子还那么小,不需要办的。谁知道他们入关的时候,儿子被硬生生拦了下来。老婆吓得赶紧下车,急忙给在广州打工的弟弟打电话问计。弟弟回话说,给拦他的人100元,就会放行的。老婆讨价还价惯了,试探着给了那人50元,说了一通好话,终于允许通过,可是他们乘坐的车却走了。
他们想,反正已经到了深圳,就走路吧。在暑期的街头,母子俩晒得黑汗爆流,找到一家宾馆,住一晚要700多,母亲自然舍不得,儿子不以为然,劝母亲说:“就住了算了呗。”母亲坚决不肯,后来又历尽艰辛,终于找到一家只要300多的,住了一晚。
可怜我老婆,这个克勤克俭的小学老师,被那些吓人的消费搞得心惊肉跳,一万元还只花了一半,就带着儿子逃回了石首。儿子回来后说,他感到好玩的,并不是深圳的高楼大厦,而是欢乐谷,是过山车什么的。
而我心仪的,却只有高楼大厦。深居内地,我意念中的城市文明,好像就只限于此。
等到我到深圳,已经是2006年。深圳的一个老板,我过去老家的朋友,早早就从市委办公室下海,在深圳办了一家企业,他邀请我过去给他搞企业文化。那时候报社已经撤销,我被安排当了文联主席。我一方面难以抵挡深圳的诱惑,另一方面又担心害怕这公务员的铁饭碗丢了,要是在职场混不下去,以后一家人的生计就成了问题,很是纠结难解。这时候正好石首电视台要给老板拍专题片,老板就要我和他们同行,先过去看看。这次到深圳,日日宴饮,夜夜笙歌,我一双醉眼,根本就没看到什么。
一直到了第二年的五月长假,我终于下定决心去深圳打工了,临行觉得这样把老婆一个人留在家里,有点愧疚,就带着她先去旅游几天,安抚一下。而老板也已经等得不耐烦了,记得他最后一次来电话的时候,我和老婆正在爬华山。他说:“你再不来,我就要另请他人了,我都等了一年多了。”我开玩笑说:“我现在华山之巅,等我下山了,就直奔深圳。”
五月长假后上班的第一天,我告别故乡石首,准时到深圳卓宝报到上班。没有想到的是,石首,那个我生活工作了46年的小城市,我是再也回不去了。
我到深圳后,工作的压力好像还在其次,生活的料理明显左支右绌,力不从心。半年后我要求老婆也辞职来了深圳。儿子华科毕业后本来应聘在东莞的金立手机工作,我也觉得东莞没有深圳好,也要他辞职来了深圳,重新找工作。这样,我们一家三口都到了深圳。
我在深圳呆了八个年头,最后还是离开了,几经辗转,现在定居到了苏州。苏州文化底蕴深厚,我也很喜欢,但从现代城市文明的角度看,明显与深圳还有差距。当年它诱惑我的是高楼大厦,现在我回味的深圳,内涵就丰盛多了。这是后话,再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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