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午的阳光落在因潮湿而积霉的地板上,皮靴踩上去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黑暗的房间里里满是霉变和毒舌的腥味。
“卡特琳娜...”我看见她黑暗中异常明亮的蛇眼,“你怎么来了?”
“你终于肯见我了。”她笑着靠近我,鳞片在地板上摩擦的声音像催魂曲。
她的蛇尾绕在了我满是伤疤的手臂上,翕动着花瓣一样的唇叫我,“姐姐...”
我克制住心中不可名状的战栗,结满茧的手落在了她的眉间,“的确好久不见,自从你中了诅咒之后。”
那一年卡西奥佩娅离开了将军府去了恕瑞玛,我愤怒地质问父亲为什么,换来一顿毒打。
“杜卡奥的女儿不需要感情!”
那是怨恨他的冷酷无情,非要到后来,到他彻底离开我之后,我才明白父亲的良苦用心。
世事艰涩,何况诺克萨斯从来都没有人情味,纵使我爱她,那又如何。
回来时她已经不再是我记忆中只会撒娇的小姑娘,模样全变了。
她不仅失去了双腿而且失去了凡人应有的温暖,蛇一样的眼睛妩媚妖娆。
但我依旧一眼就认出来了。
她化成灰我都不会忘记。
她回来之后只和我说了一句话,“姐姐。”
“别叫我姐姐!”我甩开她冲出将军府,逃离一般地彻夜不归。
我无法接受,卡西奥佩娅成了一条毒蛇。
我的妹妹成了毒蛇...
我怕蛇。
这件事情源于我八岁时独自外出被一条毒蛇狠狠咬住了脚踝。
我差点丧命。
是卡西奥佩娅救了我。
少女时代的卡西奥佩娅总是骄横得像一个公主,只对我有例外。她对我百依百顺哪怕我刻意弄脏了她心爱的白裙子。
“姐姐...”她的手掌落在我的眉间,深棕色的眸中满是担忧。
我看着她仍旧心有余悸,“蛇...”
“没关系,它已经死了!”卡西奥佩娅说这句话的时候,清秀明丽的脸上写满了恶毒,“被辗成了肉泥。”
我深爱的妹妹,对我百依百顺,救了我一命的亲妹妹,成了我最害怕的毒蛇...
我如何接受?
回去之后卡西奥佩娅把自己关在了房间里,我们便再也没有见过面。
我以为我们再也没有机会见面了,直到今天我亲手打开蒙尘的门。
“姐姐。”她似乎彻底忘记了几年前的事情,艳丽的脸庞上是一个没有丝毫保留的笑容,“我以为到最后你会连我死了都不知道。”
“不可能的。”论及生死话题总是如此沉重,我轻巧地避开了她的话锋,“不出去走走吗?”
“好啊。”她说,视线停留在我的脸上,贪婪逡巡。
诺克萨斯的秋天其实没什么可看,满地落叶只让人觉得萧瑟。她拉住我的手,在满是落叶的庭院里爬行,手指扣得很紧,试图抓住些什么似的。
庭院中间有一个秋千,是少年时代我为她制作的。
那时候的卡西奥佩娅粉雕玉琢,我见犹怜,如今白衣苍狗,没有人会再记住杜卡奥将军有一个漂亮明丽的二女儿。
她的手落在束缚木板的麻绳上,下一秒木板应声落地,原本结实的麻绳在她手中化成了灰。
我轻而易举地捕捉到她眸中的失落。
“卡西奥佩娅...”我哑着嗓子叫她。
她回头看我,秋日下明艳的五官温暖平和,和我记忆中的小姑娘完美重叠。
我一瞬间有了落泪的冲动。
“时间真快。”她说,“我还来不及去回忆。”
我抢过她手中的半截麻绳丢在地上,一字一句说得铿锵有力,“过去就过去吧,回忆它们做什么!”
“如果没有回忆...”她忽然有些悲秋伤春,“那我怎么会记得有一个叫做卡特琳娜的人?”
我无言以对,只回屋找出了两段麻绳重新固定好他们。
我把她扶上去,对上她似笑非笑的眼睛缄默着推了推她清瘦的背。
“姐姐,你为什么忽然来见我?”她最终还是问了。
我手下的动作一顿,声音里的颤抖隐藏不住,“我来告别。”
她抬头,如蝶翼一般的睫在她眼窝处留下一片阴翳,“你要去哪里。”
“我哪也不去。”我能去哪里呢?我生于此,也注定将死于此,“只不过见不了面了。”
“所以这是最后一面了吗?”她的声音听不出感情,留给我一双潋滟的眸。
我难过得几近窒息,“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前几天我和乐芙兰做了一笔交易,她说她能解除卡西奥佩娅的诅咒,不过需要不祥之刃的性命为引。
我答应了她。
卡西奥佩娅却笑了,柔软的唇轻轻落在了我的唇上,“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只要有你在。”
我忽然发现人活这一辈子那样纠结,那样没有意义。
生与死,得与失。
到头来大抵浮梦一场。
最终卡西奥佩娅都没有做什么过份的举动,我也如此。
最后一眼是在圣诞节,她穿着红色长裙掩盖住了蛇尾巴,圣诞歌里她闭着眼睛站在风雪交加的庭院里不知在喃呢些什么。
我看见了她,但她没有看见我,也就没有听见不祥之刃的一声叹息。
乐芙兰的恶意魔印飞向我的那一瞬间,我忽然想起十年前那一个风雪交加的圣诞夜,我被父亲罚站在雪地里,我挚爱的妹妹拉住我的手,喃呢了一句“我爱你,姐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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