离开,从前的世界一步步远离。
汽车行驶在陌生的地方,可以看到窗外阳光很好,天空是一种遥远的蓝色。
从后车窗向后望去,黑色的柏油路载着灰色的树木向后倒退,黑色伴着灰色飞快地远离。
在汽车飞速打破的气流里,时光被延展成黑色的道路,记忆在道路两旁生长成灰色的枯木。
很多的人、很多的事,一样地远离。
其实有些人,比如袁T,早已离开了我的生活。我想如果不是他走的太冲动太仓促,他一定会告诉我他的联系方式,比如电话,比如QQ,随便什么方式,也不至于后来要别人告诉我他离家出走了;但又或许,他不愿告诉我,他想要绝对的孤独不去期待任何人的关心。我记得小学时他的衣服总是有些脏,夏天时他穿一件绵线衣,袖口的颜色总是比其他地方要深。他总是很开心的样子,那时他住在他姑姑家,我便猜想他姑姑待他很好,要不他的家庭一定很幸福。直到有一天老师在发助学金,叫到单亲家庭的同学时他站了起来,我才知道他的事。我记得我转过身时看见他抬起头笑,笑容明媚得像夏天里的阳光一样。
他真厉害,那个时候我真的好佩服他。
我慢慢以为他是不在乎家里的事的。他的笑容那么灿烂。原来我还是不了解他,家庭的阴影藏在笑容的深处,始终是他不愿触碰的伤痛。不过这些都是后话了。
后来他转学。有一天他突然来我家,几年的时光把他流洗得像白杨一样梴长,他的衣服又干净又柔软,样子也更好看了,他依然很爱笑,笑容不断和记忆中的重合,让我感到既陌生又亲切。我没想到他会来,也没想到他那么当我是朋友,我以前只是觉得和他玩得很好。看到他站在门口笑的样子,我觉得很感动,我才察觉身边一直有这样一个安静的朋友。
后来他中考失利,所有的压力像飓风一样袭来,卷走了覆盖在岩石表面的沙尘,隐藏的伤痕像岩石的裂纹一样裸露出来。中考我也考得差劲,我找他聊天,我们沿着马路,找路边最阴暗的阴影躲进去。汽车呜呜地驶来驶去,冲撞着空气里翻涌的热流,卷起的尘土升腾着像海浪一样向我们袭来,我们也懒得躲,汽车轮胎灼热而难闻的橡胶味不断地充斥着鼻孔。我注意到他的衣服又变得脏脏的了。他提到中考,提到他家的事,我没问他考得不好的原因,也不敢深究他敏感的事,只是远远的避开某些东西猜测着安慰他。我小心地进行着敏感的话题,安慰他也安慰着自己,我说着说着就觉得自己的话很无力,觉得说得很假,连自己都心虚。他倒是依旧笑得很阳光,只有在不说话时表情才会忽然沉寂下去,就像烟火在漆黑的夜空不断地盛开又败落,我知道他是在努力让自己开心着。我记忆中最后关于他的样子,是他站在车窗外朝我招手再见。那一天的阳光那么好,树隙间的流银落在他的肩膀上,把他的笑容衬托得那么好看。
那时才刚刚放暑假,暑假结束他就走了。再后来 … …
也许离家出走只是一次积聚已久的爆发,但他走得太冲动太可惜了,或许是这个世界真的很大吧,他随便一走,我们就再也没有见过面。
他一直都需要温暖,尽管他温暖的笑,总是在给别人温暖。
很多的时光跑过去,很多的记忆倒向一边,很多的人就那样找不到了。可是总有一些人停在记忆的港口,纵使海水凝为冰川,山峦接荡熔岩,也要固执地拒绝驶离。
榎。她的笑容总是那么好看。那个夏天,我总是看见她笑的样子,笑容随着阳光弥漫开来,眼睛眯成可人的弧度,那些美丽的笑容,总是环绕着我每天放学的时光。每天中午,我把书包的系带打完三次节抬头,总能看到她还待在座位上。路上有时会下雨,回家的路会变得很泥泞,但我们都会等到最后才走,即使知道踩过很多人后路会更泥泞。有时我们不得不等到雨停了才回家。下过雨的天空蓝的像是要让整个世界沉陷进去,阳光软软地覆盖下来,落在她绒绒的头发上,在空气中晕开一圈栗色的光影。我们聊学校的事,聊到开心时她会回过头来笑。她的笑容弥漫在阳光里,连同雨后空气里流转的莫名花香,一起彩绘成我记忆中的那个夏天。
那个夏天,阳光盛开出玫瑰的芬芳,天空倒映出梦的模样。
之后的好多个夏天,好长一段时间里我都没有再见她。同学说她转去了另一所中学。我站在秋天橙色的天幕下,阳光里依然看得见她可爱的笑容。我突然想念她的微笑,她穿着校服干净的样子、阳光里她头发晕开的栗色光影,我突然很后悔,在她趴在栏杆边望着无聊的云朵的时候,在她转过头开心地对着我笑的时候,我应该跑过去跟她说,榎,我喜欢你。
好多好多的话都像那个夏天的微风一样,安静地消融在了暖暖的阳光里。
很久很久之后我再一次见到她。那个冬天下了很大的雪,漫天的白色冰雪织结成一张巨大的网从天空覆盖下来,宛若夏日天空里最干净的云朵软软地落在地上,在整个世界干净的白色里,她穿蓝色的棉袄,远远地站在雪地里。那就是我一直想念的人,我看着远处她可爱的样子心里觉得好开心。可是我们终于没有说话,只是远远地笑,然后匆匆地走向另一个方向。我突然觉得这样也很好,像这样一个结局,出现在一首哀伤的诗的结尾,也是不错的吧。
有人说,在夏天,一切无言的爱和隐忍的沉默都如烈日下的斑斑水迹一样逐渐蒸发,由记忆构建的世界整个土崩瓦解。这个夏天,我流离失所。
于是我很配合地转身遗忘,于是世界向着某一个方向倾斜,阳光朝着一个方向流淌而去,然后世界重新起死回生,然后一切回到最初平静祥和的样子。
可是有时我依然会想,这就是我漫长守望里的最终结局了吗?
——如果我这样离开,选择了去另一个地方,那就是了。何况搬家的事,也不是我能左右的。。。那个夏天好多事仓促袭来,带给我措手莫及的变化……
如果不能拒绝某些事,那就学会让它无关痛痒,无关于我的生活。
那么,再见啦。
附:四年之后,榎考去了苏州的大学,五年之后,我考上了本地的大学,袁依然音讯全无。有一天午后阳光下独自躺在大学校园的草坪上听音乐,电台主播放了一首叫《初雪不习惯》的歌,随着年轻女歌手轻快的曲调,耳际忽然传来似曾相识的句子。五年前随手放到网上的东西竟被有心人谱上了曲子。五年后,还是湛蓝的天空,还是温暖的阳光,还是曾经的句子,只是天涯茫茫,人在江湖,再度回味,一时多少感慨。
星期天新夹克碰面早安
你留起了长发新的妆容
说落着雪整条街模样变换
朋友一般寒暄原是自然
不想习惯没有你的晚餐
想你温柔眉眼 弯一弯
说这世界风寒要我的陪伴
橱窗里情侣俨然牵手却不习惯
公园烟火夜晚轻语 欢颜的恋人留恋
晚场电影相伴没想过你这样说抱歉
亲爱的 别让我的爱搁浅却等不到救援
亲爱的 为什么爱要枯竭眼泪不能改变
初雪在寒夜像寂寞作乱
找不到你抱我要怎么取暖
我不懂初雪哪里有浪漫
陪你看是想偷偷看看你的侧脸
初雪的风寒 初恋的清甜
不想听你说朋友以上恋人未满
辜负拉手契约 流星多抱歉
多想你再来抱抱我 说约定不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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