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邻居喜爷是一位慈祥、干净、博学、低调的老人。
他一生无儿无女,但待我们胜过亲生。
喜爷的住房没有院墙,老两口住在两间砖包墙的屋子里。
一张大木床,一个装棉被、衣服的檀木箱,一个灶台,简简单单,生活却快快乐乐。
喜爷的院子里种满了各种果树,每到春暖花开,他的院子便蜜蜂嘤嘤嗡嗡,蝴蝶翩翩起舞,鸟儿叽叽喳喳。
喜爷经常在林荫下给我们讲那些遥远的故事——有民间传说,有妖魔鬼怪,我最爱听他讲打仗的故事。
他讲得神乎其神,像他亲身经历似的。
讲到动情处,他会拿起一根烧火棍当枪,啪!啪!右手食指作扣扳机的姿势,和我在电影里看到的打枪动作一模一样,还真是那么回事。
喜奶去世后,乡里来了人,说是让他搬进村东头的敬老院。
喜爷说:“还是在家住吧,我能自己照顾自己,敬老院的床铺有限,让更需要的人搬去吧。”
喜爷就这样坚守着那两间小屋和满院的果树,村里人没事的时候就会过来帮他一把。
我母亲就是其中的一个,因此我经常到喜爷的果园里玩。
有一年的秋天,我因体虚患感冒,吃了村医开的药后仍不见好,母亲正犯愁时,被喜爷知道了。
他从放衣物的檀木箱里摸出了一个小本给我母亲,说是里面有很多治病的偏方。
也别说,我吃了喜爷提供的偏方竟很快恢复了健康。
知道喜爷是一位老兵的身份,是我参加工作的第二年。
其实很早就听母亲说过,喜爷有几枚纪念章,只是喜爷从没有当众拿出给大家看,也就把这件事给淡忘了。
那天,和民政所老李闲谈,他突然问我:“你们村有个叫王喜的吧,参加过抗日战争,听说还立过功。”
我当时惊讶得说不话来,我怎么会想到和我朝夕相处的那个和蔼可亲的喜爷竟然是一位立过功的抗日老兵?
小时候他只是给我讲打仗的故事,说战争太残酷,说和平很重要,谁曾想那是他的亲身经历呀!
回到家,我第一时间去找喜爷。面对我的带有责备地埋怨,喜爷出奇的平静。
“和那些牺牲的战友相比,我能活着就已经是最大的幸福了,还有什么资本去炫耀那些那个时代人人都会去做的事情。
‘国家兴亡,匹夫有责’。看着我们的国家生灵涂炭,看着我们的兄弟姐妹惨遭杀戮。
我们唯一的选择就是起来,用我们的血肉筑成起一道道新的长城。
喜爷浑浊的泪流到了脸颊,喜爷干瘪的手握得紧紧的。
我的泪也滑落下来,我理解老人的心声。
他不想提起那艰苦的岁月,不想提那些与他并肩战斗而牺牲了的战友,更不想提侵略者的罪行。
但他不会忘记,因为那段历史已经深深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他不想表功,因为在如今来之不易的幸福生活里,那几枚军功章和为了祖国而血洒疆场的烈士们没有可比性。
他不想表功,因为我们的祖国从一穷二白,经济总量已经跃具世界前列,他不愁了吃和穿。
他不想表功,因为如今我们有强大的国防,祖国不会再受列强的欺辱,人民和谐、幸福。
喜爷93岁那年,因脚下不稳,老人家摔了一脚,从此他便卧床不起。为了方便照顾他,村里敬老院专门腾出一间房,民政所还聘人专门护理。
我也经常去看喜爷。他虽然行动不便,但头脑清醒。
他特意让我捎信给乡里,说他百年后一切从简,并托我把他的三枚军功章交给政府。
他说:“我走后,军功章留作纪念,让后人铭记那段历史,珍惜这来之不易的生活。”
喜爷走得很平静,就像他平静的生活。
他的那三枚军功章陈列在我们乡荣誉室的柜子里,每每看到它,我就会想起那战火纷飞的年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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