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陈能来我们这里,是因为生产部人手不足,他和另外一些人被当做熟练工借调过来了。虽然只是短短两年时间,却让我们印象深刻。
第一次见到老陈,他黝黑的脸面上满是深深的皱纹,满头蓬乱的头发好似刚从地里干完活回来的老农,笑起来的时候一口发黄的牙齿,还缺了几颗门牙。因为已经是4月末的天气,身上只穿了一件虽然年份不少但是依然整整齐齐的短袖衬衫。
老陈很爱笑,一口浓重的四川口音往往让我这样听惯了普通话的人费半天思量,后来相处时间长了,便也就渐渐能够把握住他话语里的含义了。于是我也经常操起不熟练的“川普”和他调侃半天。
到了我们这里之后,老陈从来不轻易逛街。他的生活只存在于两点一线之间:单位给他安排的宿舍和工作现场。老陈从来不乱花钱,因为吃不惯食堂饭菜的口味,他自己去买了米面粮油和锅,毅然独自在宿舍开了火。有时候嘴馋了,便自个儿买了菜,下火锅吃。
等到上班的时候,就只能吃工作餐了。他的饭盘里总是堆积如山,菜是非常少的,往往堆积的是米饭和肉。有的同事看不惯,便出言嘲讽:哎,老陈啊,你看你把菜里边的肉都挑走了,我们还吃啥。老陈默然一会,抬起头也只是报以憨厚的笑。
过了一段时间,我们发现他的饭盒里的饭食变了,只剩下了堆积如山的米饭,但是菜已经基本不怎么打了。他老婆从老家专门做了辣椒酱,然后让回去探亲的同事顺便带了过来,每次吃饭,他便是白米饭配辣椒酱了。
不少同事又是嘴馋又是好奇,于是纷纷向老陈讨了辣椒酱,想要尝尝正宗四川口味究竟什么样。可是尝过的人没有一个不喊辣的,唯有老陈一个人开心的吃着自己的米饭辣椒酱,丝毫没有辣的感觉。
在食堂也好,吃工作餐也好,老陈从来不吃羊肉,于是我们都觉得他吃不惯。有时候同事聚会,大夏天总喜欢吃个烧烤什么的,但是为了他着想,我们便也放弃了吃烤肉的机会。那年年底过年的时候,一位蒙古族同事经不住大家的唆使,决定过完年之后请相熟的同事到她家里吃饭,老陈亦在被邀请之列。
蒙古人请客是很讲究的,尤其是感情比较好的朋友,整个桌子上摆的都是羊肉牛肉,考虑老陈不吃羊肉的问题,这位同事还事先准备好了几道素菜。等到大家都坐齐了,一首祝酒歌开了席,同事热情的劝说大家:吃好喝好啊,都别客气,我去给你们炖羊肉汤。
在外边吃惯了饭的我们都很含蓄的拿起一小块盐水煮羊肉,慢慢品尝起来,结果一看,老陈已经伸手抓起了最大的一块羊腿,狼吞虎咽起来,一边吃一边说,哎哟我早上都没得吃饭,肚子好饿哦。
有时候我们一起坐在那里闲聊,便问起他家里的情况。他告诉我们,之前在他们厂工作,普通工人的他们长期只能拿到一千来块钱,而他还有个闺女现在正读大学,每个月光生活费都要两千。现在到了我们这边,总算好多了。
于是又聊起他闺女以后准备找什么工作,老陈也不含糊,他说自己丫头准备到日本留学。
我随口道,乖乖哟,如果自费的话,那可是一笔不小的花销。
老陈抬起满头的皱纹,开心一笑,啊,我正给她攒钱呢!
我心里想,怪不得你老人家这么节约。一个宝贝女儿似乎是他所有的期望。
干了两年,因为厂里进一步的优化人员结构,借调来的老陈他们接到通知,工作合同将在结束后不再续谈。于是,在奉献了两年之后,老陈,还有他的那些同伴们,默默的踏上了离开的火车。
又过了几年,当我和他们其中的几位再一次联系的时候,说老陈也跟着他们中的一些人在回去之后选择了买断,然后转道到了江浙地区,参加一家化工厂的建设和投产。我脑海里不由回想起老陈那憨厚的笑容。算算时间,到现在为止,他已经60多岁了吧。
网友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