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家手艺人

作者: 换个名字再 | 来源:发表于2021-01-10 22:59 被阅读0次
大LV手中的花雕佛像、葫芦核桃笔托

红刚说起小时候的理想是做个裁缝,然后我就刹不住车开始吹牛,吹的自己天上地上绝无仅有那种,幸幸然,飘飘然,忘乎所以,其实心里确实挺开心,感觉老天待自己真是不薄。

开心,是觉得家里小孩将来最不济也能有门不错的手艺,至于什么手艺还不太确定,能确定的是家伙手头工夫一定不差,甚至有可能拔尖。

自我陶醉真的有益身心。

我是这么推理的。

我奶奶,信基督,不包脚,有文化,最重要,手真巧。传说的事件还是我姥姥告诉我的,那会我也就十几岁上下,记忆犹新:有人穿了一件崭新的便服装,打奶奶门前轻轻略过,然后,我奶奶第二天就能做出一模一样的成衣;又有人戴了新式样的毛线帽子,四邻五舍风快买了毛线自觉去家里排队,奶奶经常点着火油灯熬夜织,爷爷比较会过日子,总为奶奶耗了煤油跟奶奶起急争吵;至于做豆腐拉粉条的吃活计那就更是出手就可以上市那种,上市场的上市。

我没见过奶奶,爸爸六岁的时候,奶奶就去世了,42岁。虚岁。还有些传闻是村里人告诉的,总之明里暗下提起奶奶,没有一个不字,皆一脸惋惜,天妒英才再添佐证。奶奶手巧人善,帮扶邻里不遗余力不收分毫,姥姥说奶奶去世时,全村人几乎每家每户每人胸前一朵小白花前去吊唁。不烧纸不烧香一切按照奶奶生前的宗教信仰。

再说大LV的奶奶,也就是小孩儿的太奶奶。

刚做大LV媳妇那会,跟着回村里,吃席,坐间男女亲戚都有,并对不上号,寒暄客套就着菜喝着酒都忘了,唯有一件上心,提起大LV的奶奶:1.抽烟,还挺凶,后来知道是因为早些年有各种疼痛的小毛病,抽烟止痛,接着就成瘾戒不掉了。2.手巧。剪窗花,不需要打草稿,折把折把窝把窝把,抄起剪刀咔嚓咔嚓,起初啥也看不出来,剪刀一落,红纸一提,喜鹊登梅活灵活现,像那种菊花牡丹月季等各种常见花卉都属于更低1.0版本那种了。逢年,拜年,大家都围着窗户观望,尤其小孩们,你看出一只老鼠,我找见一朵菊花,你喜欢兔子我偏爱那只大公鸡。

还有,箸拢。也就是装筷子的物什。本家哥哥说大LV奶奶做的箸拢那叫一绝,用山里特产的一种红泥,先雕出各种图案,再高温烧制出炉,据说件件都算得上工艺品,家家皆求。等有空回村里再踅摸踅摸,或许应该还有真迹留存。

太祖辈交代完毕,说祖辈。

小孩的姥姥,也就是我娘。无师自通,自学裁缝,先从村友开始练手,逐渐扩张,开了校办被服厂在当时爹执教的一所高中,也就是我那刻进骨血的童时五年。随后举家迁至沿海小镇,当时落城镇户口都是惊天动地大事,娘凭借一身手艺,开了村被服厂,带了村里二十几号徒弟,顺利安家落户。

后来被服厂解散,娘带着几个得意徒弟自立门户,赶集收做成衣,一时风头无两。娘身高丰腴,喜戴一块黑色的电子表,给客人量身时有个特点,从头围直到脚踝,期间无停顿,一气呵成,尺子收好,开始一笔到底逐一默写测量尺寸,经常会因为这个操作引来好多人的啧啧称叹,‘记忆力超常’是最常听的字眼。

逢集,尤其进了腊月里,娘的摊位前,不挤是进不去的,那会儿不讲究排队领号,都是蜂拥而上,娘手里的尺子经常被抢来抢去,一个集要备好几条尺子,经常扯的向来不事言语的娘急得冲着人群吼吼,哪有啥上帝,被吼的上帝们稍作停滞,转瞬又开始你争我抢,我很多时候就在跟前,经常武力加嘴皮子一起维持秩序,现在想想,怎么就没能让大家排个队,我顶多撕个小纸条,每人来一号不就又快又整齐的解决争执了吗!当年还是太年轻。

里面人正挤的热火朝天,外围看不到内容的就着急,问:怎么回事啊?干啥滴这是?

有好事的答:做衣服的,就是那个高高的戴一块黑色塑料表的,从芦头搬到龙口那个,你不知道啊?

问的接着说:听说了,我妈让我赶紧买料子,也是指名点姓的非要她做,原来在这里啊,我一通好找,这哪里找的见,你不告诉我得找到晌午去。

“多亏你告诉哈,我给我妈买料子去,先。唉,一会还得这么挤么,有点愁人哇。”

还经常有人问到我这里:“小胖友,(小时嘴壮比较圆润)你知道有个做衣服的,女的,个挺高,量衣服不用记,手艺特别好,做的人特别多,你知道在哪吗?

“你是说我妈妈吧!”一般我都是一心骄傲却一脸清高面无表情地指指眼前的人潮人拥。

后来,上了初中,记得就更清楚了,每年腊月,出门上学时要把锁挂在门上,以示家中无人,勿扰,close的意思。活儿收太多,娘和徒弟们赶制不迭,焦头烂额。即便如此,还是会有聪明的从外面大声的拍门,门捣卡卡响,还要中气十足的来几嗓子:“有人吗,家里有人吗?”

邻居门清,经常开门探头出来通知:“没在家,回去吧。”

有时候徒弟们上厕所正好赶上有人敲门,那就只能猫步辍行,直到大门外脚步声走远了,才敢悄悄的拉西厢房门进屋,没有暖气的那时的数九寒天,好不容易的徒弟。

再后来娘因为用力过度,过于劳累,就终止了成衣制作这个职业,但是至今仍有人不停地提起娘当年的从业盛况,首屈一指。想来,我初中时学校老师的校服都出自娘之手,以至于学校老师见了我都是满脸堆笑,学习好不好不重要,你娘手艺可靠。

一晃,娘去世都七年了。

今天先说到这儿吧。缓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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