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我在吃饭。我在一个喜宴上吃饭。刚入职没几天的我在何总监的喜宴上同一桌子不太熟悉的同事吃饭。
其实何总监派秘书把请柬分给我们的时候,刚开始我是开心的。当我把钱塞进红包的时候,我是拒绝的。
听台上司仪朝着宾客说,朋友们,让我们用最真挚的祝福送给新人!
大厅里人们都鼓起了掌。我推了推眼镜,也轻拍了几下。我目光盯着正中央,距离虽然很远不足以让我看清何总监的面庞,但我肯定她现在的模样绝不是平常的样子。我用几秒的时间反思了一下自己的现状,几秒后整个人生都灰暗了。还是喝几口酒吃几块肉入愁肠吧。
现在到了敬酒的环节了。何总监换了一袭红裙,扭着腰肢款款地走下来。我就盯着桌上的菜吃,想着吃饱了找个空就回去。
过了好一会,何总监走到我们这桌。平日里跟上司熟的、能侃的就不停地夸着何上司,说着祝福的客套话。我也笑着压低声音,站起来举着杯子随着众人喝而喝。
随着大厅里的人渐渐撤离,我给自己提了个醒,明天周一。
人走的差不多了,同事他们想接着玩,换个场子继续。我果断拒绝了。除非有人请客,我就去。
我在酒店拐弯处一颗树旁骑上电动车,想着自己是不是太不合群了。但高跟鞋磨的我脚疼,也没去深想那个问题。我脱了鞋,光脚骑车。
到了住处,爬上二层楼,走道尽头就是我的窝。一路走来,各家的门基本上都是关着的。这个点要么在逛街要么在睡觉。我开了门,进了屋,开了风扇。抱了一会风扇,感受风吹过皮肤,汗水带走几丝热意。稍稍缓过来后,冲了一下凉,换了衣服,坐着玩起来了手机。
我看到何恰更新了动态。发的是一杯造型独特的杯子,盛满了粉红的液体,阳光正射在杯口上,一角是他翘着的腿。配的文字是夏天。
我就定在了那,听着风扇嗡嗡嗡的转动声,脑子里想些有的没的。深叹了口气,就倒在床上,闭上了眼。
我来到你的城市,你会不会叫我声,姚大腿。
2.
我跟何恰是种什么样的关系,我自己是这么看待的。有过肌肤之亲,见过他二老,亲自造访过他家,按理说我俩的关系就应该像是怒气值满了发个大招是很自然的事,可谁知道技能被打断。
曾经我也是自持我命由我不由天的狂妄态度,事到如今,却又不能不选择相信,有些事真心强求不来。
多少次我脑子短路,问何恰问了几百回的话,你把我当作什么。他的回答不外乎是朋友、同学,再不然就是好兄弟。难道前世我们约定来生再做兄弟,相聚桃园再结义?谁料半路出了茬子,手足变衣服。
如果要找原因,也怪我青涩年华不分真假,不辨爱情模样。恍恍然以为抓到了红线,最后才发现不过是自己多情的发丝。
那时候何恰用手肘碰我一下,我心就会跳一下,即使只是想抄我的作业。每次放学我会刻意走有他家店那个方向的路,即使所有人都会经过。我进入他家的门,即使是因为我和其他人共同努力的结果。
如果我是个男生,指不定这辈子何恰就被我套牢了。他一定忘不了他生命中我这个路过的男人。我能这么肯定,说明我跟何恰在友谊这方面绝对真真切切,绝不掺假。如果我能在一开始就能明白何恰真的把我当兄弟看待的话,我也不至于这么迷惘,他的一字一句我都能脑补出很多场景。
回想我曾做过的所有傻事,为他而做的竟占了一大部分。我可是超级理智超级懒超级无所谓的人,在他面前却全部不做数了。
我喜欢上了那种感觉,由胸口升腾而上的那种甜蜜,看向他的脸、眼,你会不自主笑起来。当他因你的话,做的事而开心、感激时,你会觉得再说再做上百次都是值得的。
那个时候的我就是这样,几次厚着脸皮的向何恰问同一个问题。我会想很多?被以为的爱情冲昏头脑的女生会想很多?所以,何恰要么默默忍受着一条条的信息骚扰,要么一句话扔过来一棒一捶死我。
我现在来到何恰的城市。城市很大又很小。大到我骑一天的车都碰不到他,小到我只需他一个定位,就能找到他。
我已经不是那个莽撞的女生了,却也不是那个有勇气的女生了。
3.
我没有午休的习惯,觉得那段时间拿来睡觉太不值得了。宁愿打打游戏看看书,也不想趴在桌子上小憩。
老妈在这个点给我打电话,刚开始以为她是单纯的想我了,想跟我聊聊。聊着聊着就聊到重点了——相亲。
首先我并不排斥相亲,打从毕业那一天起我就知道我的爱情路就要在相亲这块地踏出一道痕迹了。但是,这也太快了。我真的是刚毕业啊。心里又隐隐怀疑自己是否真的丧失吸引异性的魅力了。
我不是个很爱打扮的女生,打小走的就是大大咧咧的汉子路线。到了大学,照样一张素脸游荡在校园内,更别说穿衣方面了。可能这就是我单身二十三年的终极原因吧。
老妈还在电话里说,你姨说那小伙还跟你一个初中呢,指不定是你同学,事不成,你就当联系老同学,叙叙旧也好啊。你业也毕了,岁也不小了,该找了。你晚上去那个地方见见,吃个饭,号码等会我发给你。
我完全没插嘴的空儿。
我记下号码,(并没有直接加好友啥的,因为男生也没加我)搜了一下位置,大致计划了下。在下午工作的时候,把初中我能记起来的男生都想了一遍,想着哪个男生这么悲催。
下班回到住处,洗了个澡。虽然现在在妆容服饰方面不能做的很好,但起码不能让自己浑身一股子汗味。
我比约定的时间早一会到了地方,男生没有给我打电话,我也不好意思自己一个人走进去。把电动车停在一旁,就在门口附近的路上来回踱步,戴上耳机,扣着手机。
时间就这么走着,一看时间都那么晚了。我一向不喜欢等,如果是白等,我就更烦。谁没个脾气?他不来,我不走?
此刻的心情说不上生气,也不是完全的无所谓。我一直不那么自信,就像我时常怀疑自己是否有资格去追求那个心底的梦。
正当我打开开关准备走的时候,手机响了。
你好,我是,那个,跟你相亲的那个。我刚加班,你在哪呢?
你好,我看你一直不来,想着你很忙,就先回家了。我说完这句话,顿时感觉很解气。
对方先是沉默一下,随后就说了个“好"。
嗯好,拜拜。
4.
一个人能让另一个人在他心里停留多久?我曾经以为是永远。那时候想着,就算他不属于我,但我那些孤单无依,低落消极的时刻,有记忆中的他陪着我也可以缓解一下情绪。
可当有个比他喜欢你的人出现在你眼前,你是选择把他彻底埋葬还是将他时不时拿出来说事?
我向庄勇坦白,我可能一时半会儿忘不了何恰,你没必要在我身上花太多心思,你该相亲接着相亲去。
庄勇挠头,后悔的说,我要是初中那会追你就好了,指不定你早是庄氏了。我知道那会女生都喜欢何恰那种男生,我现在也知道你喜欢他很久了,可我对你更有兴趣了。
一般来讲,很难不被他说的这番话打动。可是,初中的我对初中的他是没多大感觉的。在那时,我们俩人交的朋友,做的事都没有任何交集。如果不是我姨这层关系,以别的方式认识,我就把他认定为普通朋友。就像这次相亲一样,我是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去的,而庄勇是不想来。他确实要加班,但是可以找人替,而他却没有。庄勇对此的解释是,我那么年轻有为,连个喜欢的人都找不到么?我就跟他争辩,相亲也是个认识人的方法啊,说不定就遇见你想遇见的人了呢。庄勇看上去一脸激动和幸福,说,对啊,碰到你了。
最近跟庄勇处的不错,见面的次数多了,我妈就乐呵呵地跑到我跟前,问问进展咋样,是否能更进一步。还劝我别拖太久了,拖着拖着,好果子都得拖烂了。
我也有好好想过我跟庄勇的关系,目前为止没有很冲突对立的观点,相处来很轻松,没有很大的压力或不适,总得来说,可以把关系升华一下。两个人简简单单地过日子,能符合这些也差不多了。但,有时我又会想,就这样子就一辈子?人生就这么平平淡淡地走完了?这真的是我想要的?
我就像一个留连凡间的孤鬼,在最深处有个连我自己都不知道的执念,所以任凭怎么驱邪都不能彻底解脱。
5.
我曾设想过一千次遇见何恰的场景,我该是多么的慌张,为此我预演过一千次,却还是乱了阵脚。
何总监蜜月回来,大家不免总要调侃一番。趁着喜劲还在,总要再多捞点,能省一顿饭是一顿。我也扔把柴,我比之前融入了一点,怯生生的新人气也褪了一些。
毕竟是刚建立起家庭,新鲜感幸福感犹在。耐不住众人的起哄和自己被欢喜冲晕的脑子,何总监决定带我们再搓一顿。
这家饭馆不是特别出名的,但店面装修,布置陈设都别具一格。来回说了几轮,原来是何总监自己父母开的小饭馆,平日由父母,弟弟打理。
我端起杯子仰头喝酒,就看见服务员——或者说何总监的弟弟——何恰,把点的菜送过来了。
尽管多年没见,但从平日里他发的动态里看,是一个人没错。
从我在心里认定是他的那一瞬间,我能感觉到血液混合着酒精汩汩地流进各个血管,一点点麻痹着我的神经。
那杯酒我一口灌了下去,猛地低下头,太过用劲,头有一两秒的眩晕感。思绪瞬间像炸了一样,溅得到处零零碎碎的。
小姚啊小姚,你不行啊,这就不行了?这么没干劲工作上可怎么办啊?!
我一听是何总监在训话,给自己把酒杯满上,忙说,总监总监,话我可不多说。行不行干了再说!一仰脖,一杯酒。
大家也都给面子,都一一叫好。同事也说,何总监,别看姚五念年儿轻轻的,就是年轻才有劲儿头!
饭毕,大家都喝了酒没法开车,何总监就让何恰一个个送。
我想着我最资历浅,所以最后就只有我和何恰两个人。
我扣着手机,纠结着要不要先开口,开口了说什么呢。
前方红绿灯,何恰拉了手刹,扭头对我说,好久不见啊,姚五念。
6.
喜欢你爱你的人不会让你左右为难,胡思乱想,他只想着怎样让你安心,让你定心。这种大道理的话,看过很多遍,听过很多遍。可真的遇到了,当局者能全身而退,依着最正确选择做出决定的有几个呢?
明明我是那么的想尽快与何恰相遇,可又怕的不行,只在自己的想象中自导自演着喜怒哀乐。何恰真真切切的人在我面前的时候,我却淡定的像隔天就碰面的朋友一样。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应该在他喊我的那瞬间就把眼泪撒出来,对他说我好想你。这才是对一个人有深深的爱意所应有的行为。
你不爱他,他也不爱你。庄勇以一副我从没听过的口气对我说。
那几天我情绪一直很低落,庄勇在一边不知所措,看得出来他很着急。我如实对庄勇说了一切。我没必要对他隐瞒,这是我的想法,而且我事先也有说明。现在他要走要留那是他的做法,我无权干涉。
庄勇开始教导我,越说越来劲。
姚五念。你清醒点吧。你俩没结果的,能成早成了。这么多年了,他不知道变成什么样了,不可能是你以为的他了。你要是真喜欢他,这么多年了,你在干嘛呢?你就是不甘心!你就是犯傻!糊涂!
我又哭了。边哭边说,我就是喜欢他啊。我也不知道啊。
或许我就一直停留在那段有何恰的时间里。那时候,天天过的无忧无虑,上课窃窃私语,下课大声喧哗,放学追逐打闹,假期熬夜聊天。没了何恰,仿佛我就没了活力,没了笑的能力,不愿意与人交谈,不与人为伴。生活过的像是黑白的,惟独何恰那块是彩色的,绚丽的,欢笑的,我像中了毒的病人,需要一遍遍地重温过去才能缓解疼痛。
庄勇紧紧抱住哭泣的我,而后,我耳边传来他用哽咽的声音轻轻说,五念,我喜欢你。
小时候想要的东西买不起,长大了再买也不迟。以前爱的人,却永远在以前,可能是你不爱了,也可能是他不爱了。
7.
我妈常说,我脾气就是倔,不在理也能梗着脖子硬怼,就认自己那点死理儿,就跟一块没缝的石头一样,什么水都泼不进去。这也没什么不好,我凡事都由着我性子来,不是任性的那种,是不会打扰到别人的那种,我这样,也说明了一切后果我都承担,也证明了我能做到。
大巴车上的空调有点过头了,我从包里拿出一件外套披着。头依着车窗的玻璃,听着歌,进入一个只有自己的世界。车子的目的地是一座山,我想看日出。这种事更适合两个人结伴同行,都这么说,庄勇也是。
一辈子很长,我想和爱的人一起过。一辈子很短,我一个人也能过好。我没有经历过大风大浪能让我彻悟,我只知道我想这么做,这让我觉得自在,舒服。
庄勇说,我们认识的时间还短,给我时间,什么事都会过去的。我会慢慢等你。
我在电话里给他说,这不是何恰的原因,是我的原因。对不起,打扰你了。我没有再多说,这种事不能拖泥带水。
随性的人更能遇见倾心的人,因为一个笑,一句话,一杯茶,就沉陷了。我是从何时入了何恰这个泥潭呢,从他拽我头发那刻,从我们课堂上窃窃私语那刻,从他进了球向我笑那刻?随性的人都是飘来飘去的,不会想要落在哪停多久,风来就走雨来就留。能把我从泥潭里带出来那阵风终于来了。
现在想来,何总监就是那阵风。她也早想着吹来了。
何恰到我公司接我出去玩,车里坐的都是熟人。想必何总监一直盯着我,所以她才在车快走的时候,把车拦了下来。
从我知道何总监是何恰的姐姐时,心里不免对她有更深的尊敬,但总觉何总监却越来越远离我。
我坐在副驾驶上,何总监就在这边对何恰说,何恰,回头对早早说多炖点排骨汤。我这几天胃不好。我听到一个陌生的名字,早早。他?她?她。我顿时感觉何总监是在对我说话。
何恰回答说好,准备转方向盘走了。何总监又掉过头大声地说,何恰,预产期没几天了,你别太过。
车开出去好远,气氛怪怪的。我强笑着说,家教很严啊,不会生气啊。
何恰看着前方无所谓地说,小事,跟朋友出来玩玩都不行啊。
夜里山上很冷,心更冷。我看着黑乎乎的东方,想着,太阳何时升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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