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漱溟《朝话》
朝话:在朝会上说的话
梁漱溟在若干年办学期间,都保持着一个习惯:率领学生作朝会。天之将明,大家齐聚,题目可有可无,从自身出发谈谈感想,或于学生、于时事而有感而发。【自己从体验中所得,较于零散的个人,在集体中泛论或更裨益于他人。】——这一点,让我想到阅益的分享、讨论,相聚而成的小群体,相互碰撞出不少意外,或有益、或有趣。
《朝会》,将梁漱溟先生在山东乡村建设院四年间的朝会内容笔录集成,只是部分而非全部。内容全为当日之或提问、或解答、或指点,并非系统的学术话语。所以读着觉得甚为平实却不失硬理。此外,想到了《论语》等一些经典得以流传,不由得也要感谢收录集成的那些有心人。
在北平师生共约十人,我们在什刹海租了一所房,共同居住,朝会自那时就很认真去做,大家共勉互进,讲求策励,极为认真。如在冬季,天将明未明时,大家起来后在月台上团坐,疏星残月,悠悬空际,山河大地,皆在静默,惟间闻更鸡喔喔作啼,此情此景,最易令人兴起,特别感觉心地清明、兴奋、静寂,觉得世人都在睡梦中,我独清醒,若益感到自身责任之重大。在我们团坐时,都静默着,一点声息皆无。静默真是如何有意思啊!这样静默有时很长,最后亦不一定要讲话,即讲话也讲得很少。无论说话与否,都觉得很有意义,我们就是在这时候反省自己,只要能兴奋反省,就是我们生命中最可宝贵的一刹那。
【月台上团坐,疏星残月,悠悬空际,山河大地,皆在静默,惟间闻更鸡喔喔作啼,此情此景,最易令人兴起,特别感觉心地清明、兴奋、静寂,觉得世人都在睡梦中,我独清醒,若益感到自身责任之重大。】
——这是我喜欢的早晨,却做不出如此恰巧的形容,也太久没有感受到清早那种整个人清明的状态。看到这样的描写,其实更有早起的动力了。
【忏悔 自新】
如果对自己都无法把控,对于其他事情就更束手无策了。
内心总有矛盾冲突——这点我一点都不陌生。自身要强的心太高,易轻视旁人,亦易讨厌自身。要强的同时自身毛病多多,因而产生重重悔恨,导致自我在打架,矛盾难解。
梁漱溟先生如是提到了平复内心的矛盾冲突的法子——忏悔、自新。此处的忏悔、自新并非从宗教上而言,而是对生命要有同情,对生命有所了解——人类生命当真是可悲悯的。
所谓对人类生命有了解是什么?就是了解人类生命当真是可悲悯的。因为人类生命是沿着动物的生命下来的;沿着动物的生命而来,则很近于一个动的机器,不用人摇而能自动的一个机器。机器是很可悲悯的,他完全不由自主。我之所谓可悲悯,就是不由他自主。
照我所了解的,人能够管得住他自己的很少。有时自己也知道,好歹都明白,可是他管不了自己。
因为我对人类生命有了解,觉得实在可悲悯,可同情,所以对人的过错,口里虽然责备,而心里责备的意思很少。他所犯的毛病,我也容易有。平心说,我只是个幸而免。
个幸而免——不知为何,觉得这个词的背后其实是一种可贵的谦卑,与出世的通透。
对照着这段段文字,反思一番自己,本人的自制与约束真的很差劲。与其推脱说是本就不由自主,不如承认是随意放任了。
“以往种种譬如昨日死;以后种种譬如今日生。”“往者不可谏,来者犹可追啊!”——去忏悔自新,就必须看透自己过去所犯的毛病是机械、可怜、糟糕!而后,才能真对自己生一个悲悯心,把悔恨转为悲悯,自己可怜自己。到了悲悯的心境,自己不打架,不矛盾冲突,此时才扫去了外物的阻挡,真正能够忏悔、自新,面对新的东西。
自新之时,就如在岁月长河那一端回头一望,看清了许多要不得的机械、可怜、糟糕。细细觉察、从细碎中知晓好恶,“如恶恶臭”,由恶才能知其臭,才能够舍弃,从而知道往好处去用力。此时,有如寻得一丝新透露的生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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