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闲言少语,挪动着笨拙的身躯。
是的,她生病了,生命的终点在一点一点向她靠近,时间对于我们来说是长大,对于她而言,却是最后的告别。
奶奶,奶奶,你还记得爸爸的生日嘛?
奶奶醒了,看着体力还行。
你爸爸呀,是辰时生的,二月初一,出生那天,天朦朦亮,属鸡的 。
辰时?我嗅到了岁月的气息。
那大姑呢?大姑呢?我紧接着又问
你大姑呀,是......
......
从大姑到小爹,她都记得清清楚楚,恍如昨日。
他人他事,早已忘却了。
感动之余,我记下了父辈们的生日,仔仔细细的藏在钱包的最里层。只可惜,还是丢了。
快过年了。奶奶回到了家里,爸爸请医生到家里来看病,医生远远的站在门口,只往屋里看了一眼,便说,准备后事吧,就这几天了。随及,转身就走了。走的很快、很急,我想也许是因为习俗或别的原因吧!
爸爸红着眼礼貌而又客套性的送走了医生。
我看着床榻上那个小老奶奶,头发并没有全白,皮肤和手指早已被岁月风干,没有了光泽,蜷缩在床上,细细的腿像树枝一样干枯,看得出,她确实上了年纪。我轻轻的亲了一下她的脸庞,眼泪不由自主的滑落了下来。
这一年,没有人盼忘过年。
年三十,奶奶被安排在上座,妈妈因为嫌弃,还有些极其不情愿。
爸爸说,我们每个人给你奶奶磕个头吧!
这,也许就是“生别”……
奶奶坐在那里,静静的看着我们,一言不发,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像一个雕塑,那一刻她到底在想些什么呢?我时常在想,可以看的出她已做好了归顺自然的准备。
轮到弟弟磕头时,弟弟笑着说,我给奶奶多磕几个。大家都陪笑起来。气氛中透漏着刻意,刻意中侵袭着勉强。没有人敢去伤怀,所有人都小心翼翼的包裹着自己的情绪。
谁都明白,这是奶奶最后的除夕夜。
过了年,正月初四的下午,奶奶忽然张大了嘴巴,呼吸困难,我吓坏了,赶紧给爸爸打电话,让他快点回来,漫长的等待,我知道,奶奶撑不住了。
迷离间,奶奶抬起头问玉宝大哥
我今年多大了?
奶奶,你今年86了。
我86了。
生命最后的时刻,她大概是想知道自己到底走过了多少年华。
快找大夫来,给我瞧瞧。
没有人动。
空气中透漏着挣扎和绝望。
生命最后时刻,每个人都有对生命的不舍和眷恋。
我去了,不要和你爷爷葬在黑石山,把我葬在你太姥姥旁边。
我心里酸酸潮潮的。
生命最后时刻,她最担心的是自己的妈妈会无人祭拜,没有“钱”花。
是的,她也曾是个孩子,是太姥姥的孩子。
是的,她也曾是千金小姐,太姥爷留学美国,是最早一批的海龟。
叔叔们找来了奶奶的娘家人,进行了最后的告别。
而最亲近的兄弟姐妹早就先她而去了。
这一刻,还是来了,正月初五,凌晨1:40分,我还在睡梦中,却仿佛听到有人对我说,我走了。
凌晨1:41分,鞭炮声响。奶奶走了。
小爹的哭声撕碎了整个安静的夜。
我回到家时,奶奶已按照家乡的习俗,用白布盖着,平放在用稻草铺的地上。
那几天,爸爸老了许多岁,脾气也格外的暴躁。声音变得嘶哑,我几乎不敢直视他。
时间带走了他的妈妈,带走了我的奶奶。
可我却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伤心,有时居然会很奇怪的笑,因为,眼泪早就哭干了。
烟花接连放了近三个小时,至今,我从不看烟花雨。
几年前,屋檐下,爷爷经常教我们读英语,考我们谚语,教我们歇后语。奶奶坐在门口,眯着眼睛,仔仔细细的看着报纸,相互陪伴的日子过得恬淡散漫,婆媳漫骂的声音充斥着生活的每一天,终有一天,时间揉碎了生活,一样一样的卷走了曾经给予她的所有,包括爱情,包括才华,包括亲人,包括生命,包括她自己。
也许,这一切从来就不属于你,也许你也不属于你,也许这一切都会随风而散,包括你和你的故事。
然而,这一切又属于你,这一切又是你的,你和你的所有,还是会和你一起随风而散。
生命雍容华贵,万物美不胜收。
此后几年,我每晚都会梦到奶奶,睡梦中,奶奶和平常一样,只是不说话,醒来时,哭红了双眼。我知道,这是我用意念构想的奶奶。
奶奶,你去了吗?
奶奶,你是否还活着?
有些人活着,他已经死了,有些人死了,他还活着,奶奶,你没有去,你只是有选择性的活在别人的心里。
我不曾忘记你,你还活着,活在我内心的深处。
奶奶,终有一天,你还是会去的,时间冲淡了后来人的记忆,那一天,你就真正的走了。
这一生……
也曾年少无知,也曾豆蔻年华,也曾芳华已逝,也曾夕颜暮景。
生命也许就是一场旅程,几场缘分,一种体验,几分浓情。
我的奶奶叫张正娥。谢谢你陪伴我们长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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