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我和家人们还沉浸在养鸡场正式营业的喜悦中时,乐三投井自杀的噩耗便以光的速度在整个村庄里蔓延开来。
十里八乡的人流一夜之间都涌向了乐三家门前的那口井,瞬间把屋后的石子路堵得水泄不通。婆婆被熙熙攘攘的人群吸引了去,远处听见不断地有人嘶喊:“不得了了,快快……”
我双手提拎着黄色的鸡壶,上身套着一件紫色的薄大褂,头顶一个黑色的鸭舌帽,站在鸡棚的东门,征愣地看着越来越多的人如蚂蚁一般聚拢到一起,声浪忽高忽低。我知道乐三家出事了,心跳莫名地加速。
我战战兢兢地站在家门前的水泥场中间,像个影子偶尔侧目那口孤独的井,它忽然变得幽森而神秘起来。
水泥场上摊着一片锅巴似的青黄不接的新稻子,西边的小巷子隐约传来一阵窃窃私语,像是走漏的风声。此时,我极度渴望有人路过家门前的“康庄大道”,给我投递一个眼神,一声叹息,一种神情。
趁着日头正旺,我提着耙子一遍又一遍地给新稻子翻场子。白色的巨型收割机停在田埂里,人们似乎忘记了农忙,周围变得十分安静。我竖起耳朵,仔细聆听着关于东边的声响。
日头向西斜时,婆婆才回到家。她时而嘟囔时而叹息,没有具体言说,从她凝重的双眸里我看到了自己颤抖的身影。
公公和周生忙活到深夜才疲惫地走进家门,我们用沉默代替所有的交流。我忙着照料雏鸡和孩子,无暇思考。
每当路过“康庄大道”旁的那口井时,眼前便跳跃出一幅幅陌生的画面……乐三怕虫子,尤其是菜叶上的小青虫,这是他亲口告诉我的,我们何时这般亲近过呢?
后半夜,我摸索着起身,鸡棚里的灯按照老姨丈的嘱咐前期得一直亮着,等雏鸡们长大一些,适应了新的环境才能关闭。
“康庄大道”是通往鸡棚的必经之路,我加快了脚步,几乎飞了起来,在这样的夜晚,我没有勇气再眺望东头的黑夜,深怕那里会突然之间生了手脚。
身后传来斥重的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屏住呼吸,快速闪进了鸡棚里,在鸡棚的一角小心翼翼地换上工作服和鞋子。每天夜里起来巡视一遍鸡棚是我的工作,雏鸡们像婴儿的脸一天一个样,它们欢快地扑腾在一起,像活在白天里一样热络张扬。
我查看了一下棚内温度表和湿度表,均显示正常值便匆忙离开。婆婆像个雕塑一样站在板桥的路灯下,虽然四周灯火通明,但我还是被这突如其来的画面吓得一个激灵。
“我是怕吓到你,站哪都不是。”婆婆一边等我靠近一边解释,我低头拍了拍胸脯,半晌都没缓过劲来。“以后夜里起来叫上我,夜里不安全……”婆婆走在我身后,嘴里碎碎叨叨的,我默默斜睨了一眼那口井,它似乎如影随形。
后来听说在乐三的葬礼上,温梅始终没有出现,像人间蒸发了一样。
很快,周生所在的厂宣布倒闭,他理所当然地进入到了失业大龄青年的行列。我时常劝他趁年轻去学一门可以傍身的手艺,却始终无果。仿佛家庭生活中,他偶尔的缺席会错过了“大唐盛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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