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365天中的高潮不是过年,不是1月1日,更不是圣诞,也不是各种纪念日,是自己的生日。虽然我早已不是小学时代那个提前一个月就在家中所有日历本上刻意用红笔在生日那个格子画满各种蛋糕、彩带、气球的幼稚甜腻的我了,但还是会在这一天来临之前心头一颤,多了一点对其他364天的期待。
大学毕业也才刚满22岁,却突然有点不愿意过生日了,嘴上嚷嚷着人生坚决不能被年龄束缚啊,内心里还是会思忖“25岁的我会不会真的不再青春,心智体能走下坡啊?”,接着再对难以免俗的自己一顿狂鄙视。刚做phd的头两年真的没有像从前那样认真过生日,因为3月份永远是自然科学基金申请的deadline,和师兄弟、师姐妹们天天黏在老板办公室的皮沙发一遍遍地调整文档结构,修改框架图。对基金申请成功的欲望早已溢满了所有人的胸腔和脑室,我们总是一边疲惫的工作,一边慷慨激昂地设想拿到基金后都要做哪些实验,发哪些paper。每年的3月都恨不得24小时连轴转,眼睛里喷着欲望之火,根本没有心情搭理生日。于是转眼之间就真的到了25岁,某天去医院体检看到单子上赫然并排印着自己名字和年龄的时候心里咯噔了一下,脱口而出“我还没到生日呢”。爸妈最会捅刀子,年年提醒我“别忘了,你从一个受精卵成长为胎儿还花了差不多快一年呢”。好好好,你们赢了。
今年我来到德国交流,不用再泡在老板办公室申基金,私人空间和时间也多了起来。但是完全丧失兴致去给自己过个生日,更懒得像从前那样拉上一帮同学朋友去聚餐。毕竟25岁前于我而言可以胡闹,可以任性,可以假装没有长大。但是26就似乎要在性格栏里添加一项“稳重”,想到这里恨不得直接在25岁最后一晚死去。刻意不去过生日,就当是对成长中必须学会责任感的一种回避。就这样若无其事地工作了将近一天,却在下午三点的时候收到了一大长串国内实验室同志们对我的生日祝福。原来是师弟无意间打开QQ——这个似乎活跃于上世纪的聊天软件,发现今天是我的生日。恰逢周五晚上这帮家伙聚餐庆祝一周工作的结束,他们美其名曰“为了庆祝我生日决定好好吃一顿”。通了视频,每个人和我说了祝福语并恶意晒了他们的美食,哈哈过分。读博人之间共患难的那份情谊外人真的难以体会。还在回味隔着屏幕来自地球东边祝福的我晃回了办公室,西边的同事们一齐向我喊,“Di, happy birthday!”。啊,这一系列的突如其来让我这个孤身研究人类心理活动的老博士感到了人类世界温暖的裹挟。此时此刻,竟然有点感激暴露个人信息的社交软件们。喏,你看,生日不光是提醒你变老,还提醒你有很多人爱啊。
读博士的好处其实没有很多,可以让人一夜忽然老去,又可以让人在重要的成长期自由散漫上五年。有时我担心自己被时代抛弃,毕竟人人创业的时代,读博更像是躲进深山老林修炼,还未必能修炼出什么盖世武功。我变得更加功利,更愿意把时间投入到所谓的科研工作中,人情味也随之寡淡了不少。生日成了这一年的高潮,一个唤起我作为一个人类幸福感的契机,一个让我觉得自己不那么像浩瀚宇宙中一颗微弱尘土的一天。生日这天,我们建造了一颗自己的星球,它的存在就是为了让你这套星球系统在一年中重启一次,至于接下来这一年你会不会崩溃就真的考验你的性能了。
这个高潮过后就会迎来这一年中的又一轮落寞,高潮有时,落寞常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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