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学的时候,我找了一份兼职。那是一家小规模的贸易公司,部分业务是独家代理德国一家小公司在国内的销售。他们公司连老板,销售,仓管和前台在内,大概有七八人。公司要接待德国过来考察的厂商,那七八个员工中既没懂英语的又没懂德语的。为节省成本,他们找了两个便宜的在校生当翻译,来自广外德语系的一个男生,还有我作为英语翻译。心态就跟买不起大牌,淘宝上多买几件一样,质量不够,数量来凑,总能对付过去。对方来的是一个五十多岁的德国人,很绅士。老板很热情,十来天的行程,除了开会,还安排带他去从化摘荔枝,去中山参观安装了他们产品的别墅等。我都全程作陪。每天早上,我都从大学城坐很远的公交车去酒店门口等老板开车来,然后接上德国友人一起出发。
有一天,清楚的记得,那天穿的一件浅绿的格子衬衫加一条半身牛仔裙加运动鞋。我照例早到了酒店门口,也没进去大堂,就站在门口的阶梯旁边读随身带的一本英文杂志。其实水平很菜的,怕生疏说话不利索,每次去接待之前都会读一读。读着读着感觉有人停在我前面盯着我看,我抬起头,是个四五十来岁的中年男,矮矮的,寸头,圆鼓鼓的脸上嵌着粗大的五官,束在西裤里的白衬衣托着突出的肚腩,拖着个拉杆箱。他好奇的问我在做什么,我解释了一下。他表示很欣赏,夸奖我早到守时,等候的时候还在做正经事。然后给了我一张名片,说他马上要去机场回台湾,让我一个星期后给他打电话,他们也需要招实习生。
那家节约的贸易公司基本德国人一走,我就失业了。那个时候觉得自己老实木讷,很渴望多有机会实践来逼逼自己。于是一个星期后,我如约给他打了电话。他说他已经到大陆了,可以来见我,问了我的手机号码。然后第二天,他给我打电话,说他到大学城北区商业中心了。我也没多想,以为会是面试,还特意换了西裤和平底鞋。
到了商业中心,他带着司机站在门口,旁边停了一辆奔驰。我们找了一个咖啡馆坐下来,他先是简单聊了一下大陆的生意,据说在第*产业里某个细分做的不错(正当行业);然后他说起他在台湾的太太,上英文补习班的女儿,蹒跚学步的儿子。一切都很正常。接着他的司机借故起身走开了,画风突变,他开始描述他和太太的闺蜜去酒店开房,遇到太太,他们两个都很镇定很有经验,把太太糊弄过去了。他还说太太的闺蜜很优秀,一般人看不上,肯跟他还是因为他有魅力。他还说他在大陆很孤独,也不敢随便去找女人,怕别人讹他甩不掉。他还说他会悉心指导我,我肯定能学到很多很多。我听得如坐针毡,又尴尬又窘迫又惶恐,没机会开口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不容易他停嘴了,眼睛在我身上扫来扫去,似乎在等我的答复。我吓得大脑一片空白,慌慌乱乱,急中生智居然撒了一个谎说自己有男朋友了。他终于没再继续说下去了。当时傻到并没有立即走掉,而是礼貌的等着他叫司机进来,司机买单。然后我们三个默默的走出来,到了门口,我居然还内心颤抖表面镇定的跟他们说再见。
分开后赶紧连走带跑回到安全的宿舍,心里还是扑通扑通跳个不停。我也羞于启齿不敢和舍友说,在这之前我还从来没碰到过这种情况,遇到的人也都算善良光明的正人君子。还没等我平复,他又打我的手机。我立马害怕的摁掉。我忘了那天下午是有什么活动,需要去教学区那边。那个时候刚买手机没几个月,根深蒂固的认为手机辐射很大,对身体不好。所以也没多想,没带手机就去了。
再回宿舍时已经是晚上,我打开手机,发现五十几个未接来电,都是那个人。那个诺基亚还没阻止来电的功能,后面几天我都在忐忑不安中度过,生怕再有电话来。我是如此的紧张,仿佛那个电话铃声都有莫大的杀伤力和吞噬感,仿佛脆弱到摁掉电话的力气都没有,仿佛愚蠢到会懵懵懂懂跳进那个诱惑的陷阱。幸好后面无声无息,再也没有电话了。名片被我撕掉厕所里冲掉了,连扔到垃圾桶我都觉得不够彻底不够安全。
过去好多年了,偶尔想起还是劫后余生的深深庆幸,感叹怕辐射没带手机救了我。那个时候我真是傻白一个,一直老老实实待在学校里,家里没相关的教育,甚至网上书上都基本没看到过类似的事情,成长的环境很单纯。根本不知道如何应对如何保护自己,甚至那个时候还没觉得他有多人渣多猥琐,只是自己直觉感到不自在很抵触。而他能对自己和太太的优秀闺蜜开房的事感觉这么优越和得意,赤裸裸的提出自己的无耻要求,懒得迂回,不屑铺垫,司机也默契配合见怪不怪,可见应捕获过不少猎物了。
如果带了手机,可能我能狠心摁掉十个电话,二十个电话,后面的呢?我那个时候有足够明智的判断,足够坚决的态度,足够果断的行动来打赢吗?我的对手经验丰富,深谙人心,有资源有手段。如果我没忍住,接了其中一个电话,也许真的会扑进布好诱饵的陷阱,走上满是荆棘的歧途。纵然,如果幸运也能抽身而退,但敏感纠结如我,那累累伤痕也注定以后一直隐疼。
后来读到刘墉的一篇文章《无耻老豆的恩情》,感触颇深。某种意义上,女儿比儿子更操心,要防的东西太多了。所以不要完全禁锢在干净单纯的环境中,及早认识社会,持续的教育她们与年龄相符的辨别能力和自我保护能力。好在,后面再也没有碰到过这种道貌岸然的衣冠禽兽。大灰狼终是少的,但遇到了赶紧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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