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靈鳥
作者: 落雪百灵儿
出處: 记忆。花与印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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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期: 2003-11-15
你们知道它说的是什么
柏油路中投下影子 是我
苍白天空中 同样苍白的我
如此匆忙 痕迹你无法捕捉
长途旅行 歌唱忘却
能做的不过是
飞 飞快掠过
忘记家园的鸟儿
到达何处 都是过客
翅膀已经钝重 仍要飞过
太远 别无选择
再一次贴近地面，我看自己扭曲影子映在地下。然后借着一个上升气流，停到大厦上空。同样的游戏已经进行太多，驾轻就熟失去趣味，没有新的来替补。
打量着污水中自己的倒影。是如此的疲惫，让我不敢相信。
恍惚中我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在定居当中，唱着自己的歌，羽毛丰满，能够轻而易举从小镇的一边飞向另一边。
这样的生活竟然再也无法回到，走的太远。如同人类玩的单线程游戏，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还有所不同我玩的这一个，是不可取档的。
出发的时候，是晚春。那时候我
在人家屋子中穿行，不时停留在窗台上歇脚。白天主人通常不在，可以坦然度步。偶尔飞起来，重复着开篇的游戏，捕捉一些可口的小虫，慢慢消化。
习惯这样安逸的小日子，没有任何野心，自从出生以来就不用再改变。是让人满足的连迁徙都用不到。
听到天空中燕子的声音，他们回来了。我抬头看他们，欢迎欢迎，我说，飞起来旋转了一下。他们也变换着队形。灵雪，好吗最近，冬天没有感冒吧，头燕招呼。
没有，我说，得意的。五儿的巢被顽童毁坏了，我又补充说。这时候他们正在散队，逐渐飞回各自的巢。
五儿听说巢被毁坏，就急忙掠过去，居然连声谢谢都不说。我没有追上去，因为知道他们已经疲惫。
望着他们的影子，我出神。
过去一直以为自己是优于他们的，因为是定居动物。可以安静的待在熟悉的环境，自由活动。没有长途旅行的疲惫，没有迁徙过后挂念故土的忧虑，是幸福的。
但是在活动的时候，会感觉到寂寞，似乎缺失了什么。这样的日子故好，只是过于平淡。没有任何的波澜，死水一样平静，甚至连雨水落下都不会激起涟漪。
而燕子，他们的生活是多采的，见识是丰富的，所到之处是我不知道的。这都是他们的好。让我不甘心平静到死，想要和他们一样。
我想飞。
我飞了。
就是这样的离开。
当时，一点点的冲动，就有那么多的后果，是无法预知的。虽然作为一只鸟，我已经有足够的年龄，可是多年来，只生活在一个地方，结果就是没能得到相应的经验，在外出这方面。
在小镇附近，有一条狭窄的铁路，南北延伸着，不知道通向何方。我问燕子，可是他们不告诉我。我决定从这里开始，向南，那是燕子秋天的方向。
低头，我可以看到铁轨似乎无限的延伸。中途微微有所弯曲，是缓慢的，不想计算它偏离到何方。在这里感受到了轻松和快乐，是过去从来没有过的。
我的身后响起沉闷的轰鸣，是火车的声音。想要侧过身躲闪，但是已经有强大的气流先到。我感受到自己被抛离，勉强停留在火车上，脚下有强烈的震动。
紧紧贴在列车上，防止自己掉下来。是很高级的双层火车，刷出洁白的蓝色。就那样在火车道上风驰电掣，我猜速度大约是１００公里以上，每小时。
终于停下。
看着站台上面的字，我放心地大声读出。因为在人类的耳朵听来，这不过是鸟儿自作多情的歌唱而已。人们或许会侧耳细听，或许会说百灵的歌声动人，但是绝对不会猜测到其间的意思。
内容是一些广告，还有站台的名字。似乎在哪里听说过这个城市，忘了，因为以为自己一生都不会到达。
旅客们走来走去。和我预想的一样，没有一个人知道我的意思。
我听到其中有人说，车站有百灵出没是好兆头，说明我们的绿化到位，不过，当心鸟粪。
听着听着我就笑起来，这些自以为聪明的人类。
独自飞翔的时候，经常想起重生，心里有阵阵的汹涌的疼痛。
每一个细节，都让我伤怀。尚且，鸟类无法哭泣，只能把回忆放在心里，反复酝酿，最终成为难饮的苦酒。本来她是唯一有机会成为最要好的朋友的，可这场友情还没有出是就已经夭折。
那些，重生的，简单直接的方式，鹰一样准确的眼睛，敏捷的动作，动人的歌唱……
那是来到城市有一段时间，对那里的一切，已经足够的熟悉。
喜欢在人类不注意的角落飞翔，在城市的边缘，享受自由和快乐。也同样喜欢在熙熙攘攘的集市中飞快掠过，成为人们关注的焦点。
就是雨后，在森林公园里面乘凉，享受着清新的空气。停留在小溪边缘，低头饮水。放下了平日的各种戒备，如果那时候有人路过，会轻而易举的抓住我。
另一只鸟飞了过来，停留在我不远，稍微下游的地方。
我扭过头去看，是同类，正在用很锐利的眼神打量我。对视一旦开始，就会陷入僵持状态，不容易摆脱。
你哪儿来的？她首先打破僵局，用这句直率不友好的问话。过于直接，让我觉得有些惶恐。
唔是坐火车过来的。我慢慢地措辞，想着她下一句还会说什么，低头看着自己的水中倒影想。
外来的，她说，带有人类说这个词语的时候通常带有的轻蔑，不过味道淡了许多。很漂亮啊，她又说，我想你从前肯定没有被人养过，不似我，被人养得扼杀了自己本来应该拥有的美丽。
猜测正确，我回答，原来生活的那个小镇，没有人能捉住我。说完我又喝水，她没有再说什么。
异常尴尬。
稍后我想到另一个问题，于是重新开口。
你说你是被人养的，不过现在怎么会出来呢？我问，因为在想过之后没有得到结果。
这个，那些愚蠢的人，她冷笑，以为用一个没有封闭严密的笼子就可以束缚我，太高估自己了。用嘴撬开门拴得到自由，对我来说已经太简单，甚至没有当初的兴奋。
那么，我继续追问，怎么知道他们什么时候回来呢？说完之后马上感到后悔，因为现在是休假时间，我的问题，却是调动紧张的。
我有预感，她说，声音不自然许多，我知道是因为问题的关系。恼人的预感，在你正在放松时，突然间到达。于是就要收敛一切情绪，迅速飞回去，好似一切都没有发生一般。不然，就别想得到安稳。
不错，我表示赞同。然后怀疑下一个僵局是否到来。
没有到来。
那些人们，叫我笛，可笑吧？她接下去说道。那些人的理由是我的歌声，歌声！天晓得他们怎么想的。
有事儿没事儿就去逗我，拿什么小树枝一类的东西伸进笼子里。我知道他们的想法是想看着我在里面跳上跳下，他们引以为乐。
我才不上当呐，安稳得很。他们见我不动，也就走开了。不过都是忘形出奇好的人，过两天仍然玩同样的把戏。
感觉算是受够了。还好，可以打开笼子，偷偷跑出来。不然，恐怕早就似和我同样处境的同类们一个下场，郁闷死亡了。
我是一边喝水一边听她的叙述的。
是不是说多了？她问。算了，就算是我自言自语吧，放在心里很久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机会表达出来，所以就在这里说了。她解释。
不，没有。我否认道。如果我也是笼中鸟，会和你一样的感受的，我能懂。我说。
那就好。她头低下再抬起，反复两次。就是人们通常所说的点头，表示肯定意思的。我不能接受笛这个称呼，他们这么招呼我的时候，我从来不答应。我给自己起的名字是重生，因为时常希望重生一次，做一只自由鸟，像你。她说，露出羡慕的神色，然后问。是了，你的名字呢？
灵雪，我说道。
灵雪，她重复，绕着我走，打量我一圈。灵雪，雪一样的纯白百灵，还是自由的，名字很贴切，也很美丽。
你的也同样贴切啊，重生，不是刚才解释了吗，贴切的名字。我这样回应。
不错，同样是贴切，但是不美丽，因为我是不自由的。她说，突然紧张起来。不行，主人要回家了，我得赶紧走开，等明天再来一起喝水吧。
她说完就急急地飞走了。
留下我一个人发呆。
想到刚才的一些细节，重生说话和做事的方式。是直接的，放肆的。并没有什么出奇的话语，但是因为有了好的方式，就变成了深入灵魂的。同我不一样，我不过是偶尔掀起波澜。
这其间的差别。好像一个长期窒息的人刚刚吸到空气，自然要激烈的大口呼吸；而总是不乏新鲜空气的人，呼吸就会平缓得多。当然，重生是被压抑的，我则能够不乏新鲜空气。这造成了差别。
我想着，飞起去捉下一条毛虫。
重生再次出现的时候对我说，想看看我平时被关在哪里吗？我说，好的。
我们就飞起来，重生在前面带路，我在后面紧紧跟随着。她飞的有些急，我在后面跟着总是落后一些，要她停下等我。
停留的地点是一处阳台，上面挂着一个小小的鸟笼，开着。重生钻进去，示范如何锁上它，如何打开。然后出来说，试试？
我没有任何想法的钻了进去，刚刚进去重生就把锁扣上，示意我像她一样动作。我咬着，动作笨拙的，喙有些触痛，但是仍然没有打开。
重生，帮我。我说，知道她能够做到。
可是重生只是摇头。我想要帮你，想要和你成为朋友。不过，我更想要自由。我已经盼望很久了，是你的出现给了我机会永久的，不必担心被这里的人追捕。灵雪，你会记住我的，因为我是你最好的朋友，尽管这段友情还没有出世就夭折。说完，重生就离开了。
看着周围的栏杆，我有些难以接受。就这样要关在这里，从现在到死亡？不相信，不愿意相信。不由得我不信。感觉自己也许一生都无法原谅重生。
过一会儿，这个狭小的空间已经完全被我了解。下面是食物和水，中间是供我抓取的横杆，就是这样无趣的地方。阳台上养着一些热带植物，加湿器始终打开着。阳台连通的是这家的客厅，在里面是更多的房间。
尝试歌唱。只有一些迟钝的音符出现，这个封闭的空间，扼杀了我歌唱的天才。感到愤怒，飞快从缝隙中滑出一连串的鸟粪，落在阳台地上。我看着，有破坏过后的快乐。
听到钥匙响动。我急忙停止了跳上跳下，做出安稳的样子，似乎一切都没有发生。
一个小男孩，就是刚才制造钥匙响动的人走过来，到我的鸟笼前面。嘿，笛，好吗。我一动不动。
笛。他继续招呼。怎么还是这么敌对呐。然后他发现了地上的鸟粪。怎么，是你制造的吧，是吧是吧。男孩把小树枝伸进来拨弄。一切都和重生说的一样。
男孩拨弄一会儿，觉得无味，走开了。
接着是父母进入，同样的话语，同样的动作。
做一只笼中鸟的感觉好像慢性自杀。
夜里我想到重生，是她把我拖到这里的。现在我感觉已经原谅了她。在这种压抑当中，她是想要离开的。可是本地是她的家，不能逃离太远，只能够找到我。我想着，思绪凌乱。
再次尝试打开锁，经过了几次，终于成功。重生的话是对的，那些愚蠢的人类，使用这样的锁根本无法起到束缚的作用。
锁开了，我飞走了。
在城市当中飞，接下来到哪里？
经过这一段事故，已经完全知道了这是不适合我的，开始怀念过去安逸的小日子。知道是回不去了，不愿继续留在这里。想到出发的时候，是乘坐火车来的，这一次，就重复吧。
看到夜里仍然有火车，不知道开往何方的。迅速跳上，感到疲倦，在上面睡了过去。梦里仍然能够感受到颠簸。
这一次的旅行时间要长得多。大概是两夜一日吧，我在心里默默计算。到达终点的时候是凌晨，从天而降的大滴的泪水落在这个灰色城市当中，和灰尘暧昧地混合在一起。停留在空旷的广场上，无事可做，只有数着路灯的数量，无聊的。
路灯已经熄灭，可是雨水依然流淌，没有阳光。这些元素组合在一起，是城市的神经质。
停留在尽量隐蔽的地方看到人类在街头攒动，如同放大的蚂蚁。那些五彩斑斓的颜色，放在灰色背景下面，显得如此无力。
偶尔能够发现一点灵光闪动，在华丽颓靡得难以超越的包装下面，依然动人闪烁，但不过是偶尔的闪动，很快又变得微弱。我看看自己，也有同样的微闪，还有记忆中的重生，也是同样。
看着这些闪动，我知道自己找到了相通的灵魂，虽然我们不同类。同样的是，我们已经被这个死气沉沉的世界扼杀得半死不活。还有那些不发光的人，可以想见昔日的光芒是如何熄灭。
想到了小镇，那里是容纳我的地方。光芒是如此明亮，却司空见惯，常常忽略。在这里，才能够猛然惊觉光亮的存在。城市，反衬着我们的光芒，同时也在扼杀。
纷乱地想着。口渴。
来回飞过。没有水，水没有。诺大的城市里，竟然没有我想要的水源。
最终停留在肮脏的护城河边上，打量自己的倒影。是如此的疲惫，让我不敢相信。
恍惚中我看到了过去的自己，在定居当中，唱着自己的歌，羽毛丰满，能够轻而易举从小镇的一边飞向另一边。
这样的生活竟然再也无法回到，走的太远。如同人类玩的单线程游戏，只能前进，不能后退。还有所不同我玩的这一个，是不可取档的。
回到了文字的开始。
利用红灯时间停留在十字路口。很多画面在头脑中出现。
天空飞过的游戏，小镇安逸平和的生活，重生锐利的一切，灰色城市当中的闪动……
已经感觉不到什么，只是如同城市规划当中没有摆放正确的雕像一般呆立。
稍后，我感到一阵铺天盖地的灰色，冲过来了。
一切都在瞬间停止。
结束的会重新开始
消失的会重新发现
都是轮回 无常
意外已经足够
仍然不断发生
无法控制
无人记起 无人悼念
因为事不关己
以为足够繁忙 不可多想
似鸟类意外死亡这般
无用事
［附记］不知道百灵的习性如何，只是杜撰。文字里面没有什么惊心动魄的地方，但是包含了一些想法，是某个灵魂群体共有的。如果你是个中人，你就会明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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