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文章系原创首发 文责自负)
十年生死两茫茫,不思量,自难忘。千里孤坟,无处话凄凉。纵使相逢应不识,尘满面,鬓如霜。夜来幽梦忽还乡,小轩窗,正梳妆。相顾无言,惟有泪千行。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苏东坡
租的房子位于县城老城区一家农户自建房的二楼。
房子一共有三层楼旧房子。一楼临街商铺房主开了一个杂货店,二楼有三个房间其中两间租给了红展两人。三楼用于他们家自住。
一楼五六十平的铺面,简陋破旧货架凌乱的塞些商品,就连室内楼梯上面也排满了商品。新月和红展要上楼也很困难,几乎下不去脚,只小心翼翼的路过。房东大哥常年在外忙碌什么工程,很少在家。新月他们也没有见过几次。
房东大姐40多岁了,姓刘,两个人都叫她刘姐。刘姐人很和善,又高又肥的身材,一脸肥肉总是红扑扑的,一双小眼睛,肿眼泡。一条橡皮筋随意的把头发扎个低马尾。长年一身旧衣服歪歪斜斜的穿在身上。总是那么不整洁,刘姐人似乎很懒,宁愿坐那儿跟人聊天或者打牌,从没习惯料理家务。家里的东西堆的乱七八糟。旧鞋子,旧衣服,酒瓶扔的到处都是。
刘姐常年一双自己应该是自己做的变了形的棉拖鞋,随意地汲拉在脚上,打老远就听着她走来走去。刘姐说话大嗓门儿,总是一副风风火火的样子。
刘姐家里有三个孩子。大的男孩子应该读了高中,每天晚上10点多才放学回家。两个小的是双胞胎女孩儿,也读了初中。刘姐最大的爱好就是打麻将。那时候没有麻将机,却有麻将桌。刘姐随便的把东西扔在货架上或者地上楼梯上,却把两个麻将桌排在铺子里正中间。
每天下午他家里有会有两桌麻将,屋子里烟雾缭绕,吵吵嚷嚷。晚上也会有一桌也会有几个人通宵打麻将。刘姐的儿子放学回家,刘姐也不离开麻将桌。
刘姐二百多斤的胖儿子晚上从不见写作业,只会整宿的坐在妈妈的旁边看麻将。妈妈短时间有事的时候,这孩子就会代替妈妈打麻将,十五六岁的孩子也被刘姐的朋友们夸是麻将高手。据说他的中招考试两百多分是家里拿钱买的高中。
红展和新月住二楼,另外一个房间就是这个胖男孩的卧室。冯展和新月的房间可能专门用于出租,另一个租户刚刚搬走。里面有一个简陋的卫生间和只容得下一个人的小厨房。其余的地方也只够放下一张双人床和一个很小的方桌。
出租屋的墙壁上面的粉刷要么变得发黄,要么都脱了皮。红展从乡里拿来许多报纸。新月用面粉打了一锅浆糊。一个星期天两人从早上整整忙到天快黑的时候,把那所有的墙壁用报纸糊了一遍,床头还糊上了雪白的白纸,挂上两个人的巨幅合影。己是寒冬,红展只穿了件毛衣,依然满头大汗。一切外在困难都不能改变红展为家的决心。他心中的家,他梦中的家,他们未来的家。现在都被亲手创造出来。整个房子立刻显得干净整洁,明亮温馨起来。
幸福也像那火山爆发一样,把一切都要融化。渗透皮肤,辗转内脏,存在于身体的每一个部分。
午饭后,红展非要强迫新月休息一会儿,新月乖乖的躺在床上,哪里睡得着?看红展忙前忙后,敲敲打打,把每一个角落都敲的平和。
两个人还在旧货市场淘了一个旧双人沙发。沙发很便宜也很破。有的地方都露出了里面的海绵。新月用一个旧的毛巾被,把那个破洞的地方用缝衣针缝了又缝。放在床头,外面看来倒像一个古色古香的工艺品。倒是买了一个很小的双门新衣柜。除此以外,两人没有任何家用电器。没有洗衣机,衣服全靠在卫生间里手洗,没有电视,没有冰箱。有电视也没用,下面每天吵吵嚷嚷的声音,早就盖过了电视的声音。再说两个人也没有看电视的习惯。
红展妈妈送来了三面新的四床棉被。另外还有床单,被罩,枕套,枕巾。新月用旧棉袄装满枕套,然后用缝衣针把枕巾缝在枕套上。整整齐齐的排到床上,倒是像模像样的。有了一个温馨的家,累得够呛的新月拉着红展妥妥在坐到沙发上,欣赏着两人的劳动成果,那一刻倒想起那句——公主和王子过上了幸福的生活。
“月月,委屈你了。你放心,总有一天我会让你住上大房子,里面买上全套的家电。”红展不好意思的说:“还有,以后你的衣服全放在那里,我下班后,全归我洗,不要跟我抢哟!”
“怎么会委屈呢?红展,谢谢你愿意给我一个家。”新月深情的看着戴着用报纸叠的大帽子的红展:“你看,这多好啊!”
“月月,承蒙你不弃,我们会越来越好的。”红展把手搭在新月的肩上“也谢谢你,给了我一个家。”
红展新月十指交缠,面对面凝望了好久。在昏黄的灯光下,彼此向对方微笑着说:“祝贺你!有家了!方先生(方太太)”然后,轻轻的一吻。两人都莫名地瞬间泪湿眼眶。
如此幸福的时刻,两人都有一些恍惚。两个人这样谢来谢去,己是无语凝噎。
新月为了打破沉寂,故意大声说:“今天是咱家里第一次开火做饭。我来烧水下面条。方先生,我是女主人。我的地盘儿我做主。你也不要和我抢哦。你照照镜子先看看自己,像不像一个花鼻子猫?”
“好吧”红展说:“我不和你抢。我先把这一点墙糊好。一会儿,我去切点儿卤猪耳朵,再买瓶啤酒,给你来杯奶茶,搬了新家,我们一定要庆祝一下。”
“这么奢侈吗,方先生?”新月微笑道。开始动手系上围裙烧开水。准备下面条儿。红展糊好了墙。洗了把脸就匆匆的下楼了。新月通过房间的后窗户玻璃窗,看见红展脚步轻盈的穿过车流,跑到马路的对面一家卤菜馆。指手画脚的和卤菜老板开心的聊着什么。新月甚至能听到红展高亢的笑声。新月也无声的笑了——虽然这个家如此简陋,虽然下面又打麻将声吵吵嚷嚷没个停息。但毕竟在县城有了一个小小的家,又拥有了彼此,这难道还不够吗?新月觉得自己真是世上最幸福的人了。可那种如影随行痛苦的感觉不知道为什么又在此刻袭了上来。听到红展急匆匆上楼的脚步,新月连忙用毛巾擦了脸,向锅里下了面条。
这个小县城的夜晚霓虹闪烁,万家灯火,车水马龙。远比他们所在乡镇里热闹的多。晚饭后,两个人总也不避人的手拉手到街上去散步。第一天在县城居住,竟然真如同做梦一般,以前到县城来总是匆匆忙忙,晚上回家深怕赶不上那些三轮车。既使来办事,也是来去匆匆,没有闲情逸致欣赏县城的景色,更何况是夜景呢。
夜幕降临,华灯初上。霓虹闪烁。纵横交错的街道上,路灯雪亮。路旁店铺林立,人潮涌动。一辆辆汽车急驶而过。大凡城市的夜晚总是比白天多了一份朦胧,一份美丽,甚至于一份暧昧。两个人都是新奇和兴奋的,总也不厌的沿街灯下一直走下去。
两人上下班总是搭乘从乡镇到县城的三轮车。那些三轮车总是等不够一车人死活不走。这样下来,两个人不是上班迟到,就是下班回家很晚。红展和新月到电动车车行买了一辆崭新的大块头的欧派电动车。
那个时候电动车是很时髦的东西。这辆电动车成了他们家里的奢侈品。也是除两部手机以外唯一的家用电器。原本新月是要买个二手的电动车。可是看了几个又破又旧。关键是家距离单位又有十来里路。跑个来回充一次电。俩人一起骑怕是电不够。红展执意要买了一辆新电动车。红展神气活现骑着电动车上下班。够气派,速度又快。早上起来带上新月一块儿去上班,中午大家在单位里吃食堂。下午红展早早的等待新月的学校门口一起回家。零度左右的天,倒也不觉得冷。
婚期一天天近了。新月学校也放了寒假。只有红展一个人天天骑着电动车风风火火的上下班。
每天早上7点左右,新月站在后玻璃窗里面,朝马路上看了又看。晨雾笼罩的整个街道,西风刺骨,梧桐树的枯叶随风飘落。街道上行人稀少,只有车来车往。只见红展骑着电动车一点一点消失在车流里,心里却是一次比一次隐隐的担心。直到晚上6点左右,听见红展匆匆的上了楼,才放下了心……
有时新月会穿着睡衣,早红展下楼,要送红展下去。红展恐她冷,只温柔地说:“傻女子,难不成你下了楼我就不用去了吗?天冷回去吧!多睡一会儿”新月哪里肯多睡,只会一寸一寸擦拭他们那小房子。把每一个角落收拾又收拾。同事喊上街,新月也是不肯,更不忍离去。恐怕红展早回见不到人。
红展早回也是常有的事。单位里知道他婚期将至,许多工作都有好心的同事帮助完成。到县城办事的大好机会想当然全都交给了红展。匆匆办完工作,红展总会在很突然的出现在新月的面前。新月虽笑称,红展专吃家食,是只偎家门的鸡。可是,内心却是无比的欢喜。
红展和新月会上街上去购买一些结婚用品。红展大大拉拉,总被新月拉着他一家一家的问,一家一家的转。红展生平最讨厌逛街。却也是不厌其烦的陪着新月被嘱不许说话。到人家店里就坐在那里一言不发。看新月比来比去,心里暗笑,却也是不恼。
有时候,乡里或者村里会请客下馆子,大多数同事们都会带上家属。大家都在一个乡镇上班,都己经熟了。
同事教红展叫上新月,红展不打电话,总会骑电动车奔几条街回家不由分说拉上新月。都是熟面孔,新月也不拘束,只是勤快的端茶倒水,馆子也是常去的那几家。新月甚至会帮饭馆老板端菜。大家都笑称,秦老师快成田螺菇凉了吧。很快田螺姑娘成为新月的代称。
大家一进饭馆,老板第一句话就是,快叫田螺姑娘来。我老婆今天不在家。同事笑起来:“秦老师是小方的田螺姑娘,关你什么事?”红展也叫道:“我老婆又不是免费劳动力。大哥人不美,想的倒是真美。”同事都笑成一团,开始拉桌子打麻将。这里红展边说着话,早就冲出馆子好远,乐滋滋骑车回家叫新月了。新月原本不喜欢这种应酬。明白知道红展一直心疼自己太瘦,想要自己去吃大餐。自己一个人又太过孤单。最主要是在红展内心深处,也是有了新月而骄傲。
新月喜欢编制,总是把拆掉下来的旧毛线织成家里的各种各样的小物件儿。或挂在墙上或摆在床头。新月在学校里学的是美术,她把自己的特长恰到好处地用在家的设计上。新月还会画极漂亮的素描画,红展硬是拿到街上花钱给裱了起来,挂在每一个显眼的地方。逢人就夸耀个不停。把个家整你得美丽整洁,找不到丝毫从前的样子。
刘姐看了,也啧啧称奇。有时趁新月一个人在家,硬拉着那些女牌友前来参观。有女人见了新月的壁画,以为是新月花钱买的。打听在哪里买的,什么价格。还有的花钱要买新月编织的小物件儿。新月都是微笑的应承下来,答应回头送他们一些。最后当然没有收钱,对懂得欣赏的人,它就是无价的。对不懂得的人,它只会一文不值。
男人都是爱车的——买不起汽车,电动车也是好的。红展有了自己的“爱车”,爱若至宝,雨雪天也会用塑料罩包得严严实实。电动车是红展主动要求买的,平常又对新月花钱“一掷千金”,“花钱如流水”。对自己却是异常苛刻吝啬,寒冬腊月还穿了一双上大学时买的单皮鞋。皮鞋甚至还脱了皮,主要是每天脚冻得冰凉,甚至生了冻疮。每天晚上新月烧了热水帮红展烫脚,总是会心疼得流泪。那双皮鞋在补鞋师傅己经补过好几次。鞋底己经磨得很薄了,请师傅打了掌子,铁钉走在路上,“咔嚓咔嚓”响。新月一直催着红展去买新皮鞋,红展总是借口工作忙,不肯进鞋店。其实新月知道他是不舍得对自己花钱。这天新月记着鞋码和同事上街给红展买了一双两百多元的中筒皮棉鞋,油光锃亮。红展大大的生气了一番。却也穿上里面带了软软糯糯的羊毛的皮棉鞋兴奋的走来走去,喜形于色,到单位着实炫耀了好久。
红展对工作也是极其认真的,别人不愿意去的老远村,钉子村,红展自告奋勇。自己刚刚参加工作,又年轻力壮,多为老同志分担一下,并找机会向老同志学习。他每天都奔走在自己联系的村子的路上,帮村里解决实际问题。带头和村干部走乡串户,深入农户家里嘘寒问暖。一个村子里的二十一个小组,二千八百多人,每个农户家住哪里,有几口人,家里的情况他了如指掌,乱熟于心。谈起工作头头是道,总能带着一个落后村,最早最好完成各项任务。一度,红展还是各村支书眼里的“红人”,那些村支书们个个打报告,请求乡党委书记把红展放在自己村里。还说,工作拖了乡里后腿不是因为没竭尽全力,而是因为没有一个叫“方红展”的居村干部。
能干的男人都是因为有动力,对新月承诺给新月幸福的生活就是红展的动力。
这样工作不到三年的红展很快就通过组织的考核,公示七天后提为副乡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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