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武侠

作者: 青灯不归 | 来源:发表于2021-01-28 21:46 被阅读0次

  我听我父亲讲起过那个黄金时代。那时候到处都是侠,无论提刀的、背剑的,独行的、结派的,张扬的、低调的,他们只奉行一个原则:义。有情有义的人便是朋友,无名无义的仇再大也不报。只要毁了一个人心中的义,他武功再低也要拼命,这叫舍生取义。义究竟是什么?我父亲没告诉我,他说那番话时已经有几分醉意,他的两颊已微微泛红,嘴上挂着一丝意味深长的微笑,眼神里即有向往,又流露出一丝无奈。

  可是那些侠忽然之间,如同清早的露水般全都人间蒸发了。他们的故事只是零零星星地,偶尔流传在街巷里那些四处讲故事讨赏钱的人的嘴里,或者被一些奇思妙想的小说家写进书里去了。于是他们的故事成了大人无聊时候的消遣,成了小孩子咿咿呀呀的把戏。父亲口中的那个侠的黄金时代,似乎是一个遥远而酣畅的梦,没人会把梦当真。

  可是我要说,这根本就不是梦,我的父亲就是侠,江湖里唯一的一个侠。书里的侠,个个都是喝酒如饮水,大碗大碗地下肚,喝上一个时辰,还能面不改色稳稳当当地走路。我父亲经常喝很多酒,却从没见他有过醉意。唯一的一次他的面色稍微发红,他的话匣子没有收住,于是把那个秘密告诉了我。侠没有完全消失,他就是江湖里剩下的最后一个侠。他告诉我,一切事物的变化都有天命。侠的忽然消失,也是天命的缘故,时代不再需要侠,侠的时代便只好成为过往。可是天命不会把它的存在彻底抹去,总会留下一支仅存的薪火,在生生不息的宇宙里世世代代独传。

  我父亲就是天命选中的人,所以他就是这个时代的侠。他十岁时就表现得不同寻常之人,别的孩子在只会嬉戏打闹,他却喜欢一个人跑到河边捡起一根竹枝,自顾自地乱挥起来。某天路过一个衣衫褴褛的老乞丐,他的头上生着几块癞疮,白发稀稀疏疏地散布着。老乞丐一只脚已经瘸了,他拄着一根发黑的竹拐杖,立在一旁默默地看着父亲挥舞树枝。父亲闻见一股恶臭,转头骂道:“讨饭的,看什么看,快走开。”

  老乞丐并没有走开,而是微笑着一瘸一拐地靠近父亲。那股恶臭越来越浓烈,父亲清楚地看见老乞丐头上的烂疮还留着混杂的鲜血的浓。父亲不自觉地后撤了一步,可是他并有跑开,也没有因为这个恶心的人大喊。父亲的父母,也就是我的祖父祖母正在不远的农田里劳作。

  老乞丐没有说什么,只是笑着说:“看我。”忽地老乞丐将竹杖挥起,行云流水地演练了一套气势磅礴的招式。这时的老乞丐已经完全不像表面上那么虚弱,他的眼里充满着勃然生机。此时父亲全然忘记了恶臭,眼里只是竹杖飞速飘舞的轨迹,耳边只有竹杖锐利的风声。老乞丐演练完毕,将竹杖轻轻插在地下,父亲仿佛大梦初醒。

  老乞丐说:“跟我走吧。”父亲点了点头。祖父很快就抬头发现没看见父亲,走上去看时,河边的水声依旧,树叶的沙沙声依旧。只是放眼四周,父亲全然没了踪影,父亲刚刚站的地方只剩下父亲挥舞的树枝,还有一根插在地上的竹杖。祖父使尽了力气,也拔不出那根竹杖。从此父亲再也没有回去过。

  老乞丐把武功都教给了父亲,只用了三年。看着父亲使完当初老乞丐在河边演练的那套招式,老乞丐笑着闭上了眼睛。他嘱托父亲不用给他下葬,任他的尸体风化,任那些飞禽走兽来啃食。父亲还是于心不忍,找了个草席裹着,把他掩埋了。

  可是从此,他并没有用他的武功去干些什么大事。他只是去了一个官老爷的家里当了几年杂役,存了一些钱便开始走南闯北地做生意,生意越做越好。于是就在现在这个地方落户,盖了一个大宅院,然后娶妻生下了我。

  自从父亲把那个秘密告诉我之后,我就坚信我就是天命所选中的下一代的侠。于是就经常求着父亲把他的武功教给我,父亲一开始只是不愿意。后来他经不住我的烦扰,就让我保证,学会了不能随意示人。慢慢地我也学会了父亲的武功,只有那套老乞丐在河边打的招式例外。

  父亲告诉我,这套招式是那个侠的时代里天下无敌的一套剑法。可惜剑法传了下来,名字却没有传下来。父亲也教我练过几回,可是我怎么也觉察不出这套剑法的高明,虽然看上去招式是那么的简单,可我怎么也使不出来。后来我就逐渐放弃练习这套剑法了,而其他的武功我都练得颇成气候。

  等我逐渐长大,父亲就越来越少在家了,他长年在外面做生意,有时候一年才回一次家,回来之后也是住几天就匆匆走了。他回来却从不过问我武功的事,我很想在他面前练上几招,却一直没有机会。由于答应了父亲不能在别人面前显露自己的实力,我只好成天偷偷地躲在门外的竹林里练武。而且我也不爱读书,无意考取功名,这让我母亲十分头疼。

  我十九岁那年,父亲已经三年没有回家,也没有任何消息传回家里。母亲在惴惴不安的等待中已经逐渐丧失了希望。她说:“怕不是遭了山贼,或者是被乱兵掳去当壮丁了,现在天下这么乱。”可是只有我不担心父亲,我相信以我父亲的武功,天下无人能够伤害他。可是我不能用这件事来安慰母亲,第一这是我要保守的秘密,第二说了母亲也不会相信,甚是连我她也要担忧起来。

  尽管父亲已经失踪了,可我已经长大了,母亲就做主给我娶了一个媳妇。媳妇长得很漂亮,可是我对女色没有兴趣,我现在心里一直向往着一个伟大的梦想。从洞房那晚过后,我就再也没有和她同过床。她整天笑吟吟地服侍我,可我从来只是拿一张冷脸对她。逐渐她也有了哀怨的神色,可是她从来没有对我抱怨过一句,或许她是不敢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这也并不重要了,因为我连她的样貌都没有记得熟悉,我就离开了这个家。

  当时一个王朝已经走到了末世,在朝代交替的时间里,天下必定要掀起腥风血雨。在战乱中人命如同草芥,人民在水深火热的灾难中渴望救世主的降临。天下各地的豪杰揭竿而起,组织起自己的武装,从各方一齐杀向京城。而我早就有了一腔匡扶天下的热血,小时候听那些讲侠的故事的人,口中最常讲的一句话是:侠之大者,为国为民。我一直很疑惑为什么父亲有这么好的武功,去不去为国家为人民效力,而甘心只做一个小商贩,为了一些蝇头小利而奔忙。

  而我作为一个侠,生于这个乱世,我坚信国家人民需要我去拯救,这也是天命的方向。可是因为家中母亲和妻子还需要我照顾,所以一直得不到好的机会。终于我听说有一支起义军路过我们这里,他们就在不远的地方招兵买马,广招贤士。而且听说他们的将军慷慨仗义,礼遇下士。我犹豫了许久,终于还是决定要去投靠他们。我把家里的一切都托付给了忠厚的老管家,我让他不要告诉母亲和妻子我的去向。我在夜里偷偷地离开了。

  我不想太过张扬我的实力,于是我从一个步卒做起。我在战场中奋勇杀敌,我的刀不知道砍下多少具平乱官兵的头颅,而我的刀依旧锋利如新,没有一点豁口。我没有用到我一分的实力,而我的威名已经流传已广,我军闻之肃然起敬,敌军闻之怵然丧胆。

  终于将军亲自接见了我,当我走进那个军队里最大的帐篷,我惊奇地发现高台上并排坐着两个人。原来这个军队里有两个将军,他们本是两兄弟,都有着过人的才智。当他们的军队越来越庞大,需要一个中心人物时,他们却相互推辞。终于他们还是一同做了将军,一个是大将军,一个是二将军,但这只是兄弟的次序,并非是地位的高低。每次议事时,他们便并排坐在高台之上。军队里都认为这是一桩美闻,对他们的将军愈加尊敬。

  当我在他们面前跪拜时,他们连忙走下来

“义士请起。”他们温和地笑着,拉着我的手将我扶起。我看着他们慈和的眼神,周围的将士都为他们的风度所感动。可是他们的眼神似乎深藏着什么,不似表面那么宁静。在一片和睦的气氛之下,他们说了许多夸赞我的话,最后给了我先锋将军的职位。我没有推辞就接受了,或许他们两个就是天下的救世主吧。我只需要尽力辅佐他们,功成便可身退。

  俗话说一将功成万骨枯。我见过伏尸百万,流血千里的惨烈场景,也见惯了一个完整的人顷刻间被剁成肉酱。这些我都不曾有过一丝畏惧,更不会有良心的不安。我心中仅有天下的大义,那些死在我刀下的亡魂,无论他们是不是无辜的,也只是我成就大义的祭品。两位将军安坐帐中,我带着大军在前线驰骋,攻占了一座又一座城池。

  就这么奋战了五年,终于京城就在眼前,天下已唾手可得。我望着那座华丽的城市,却没有半点的欣喜,脑海忽然涌上一个巨大的疑惑。那座城市的华丽本是用多少人的性命换来的?我夺去那多人的性命,只是为了摧毁华丽,然后在华丽的废墟上再构建更华丽的华丽,这便是天下大义吗?我不敢再继续深思了,明天就是最后一战,今夜还是安心做个美梦吧。

  可是梦还是被惊醒了,我听见营帐外嘈杂的声音,肯定是敌军的夜袭,我忙提刀跑了出去。外面一片乱象,有的人在相互砍杀,有的人在骑马逃跑,有的人在放火烧营。可是根本就没有敌军,全都是自己人,这是内乱。尽管他们都在自相残杀,可是没人敢靠近我,我的一个部下有些畏怯地过来告诉了我内乱的原因。

  原来大将军与二将军根本就不像表面那么和睦,他们心里都各怀鬼胎。如今已临近京城,他们都已按耐不住了。终于大将军先动了手,可是二将军早有准备,大将军被二将军反杀了。军队里的那些将军们早已逐渐分为了两派,发现大将军被杀,大将军的同党当然不会坐以待毙,于是他们便开始攻杀。可是很多士兵根本就不知道这些,许多人只是拿起武器砍杀为了自保罢了。

  听完他的话,我只觉得有些悲哀。我看见远处一片火光,原来京城的官兵看见内乱,便乘机出击了。我看见不远处二将军已带领一队人马正在逃离。我没有去奋力平息内乱,让他们重整旗鼓。也没有带人去抵挡将要进攻的官兵。我现在只是陷入深深的疑惑,还有路吗?真的还有路吗?

  忽然我听见二将军的呼救声,他的队伍陷入了重重包围,他的随从一个接着一个被砍死。我一跃而起,乘风而行,随手将他从严密的包围圈里提起,顷刻将冲天火光与嘈杂声甩在了后面。到了足够安全的地方,我将他扔了下去。我在站在他面前,慢慢拔出了我腰间的刀,它依旧锋利如新,闪着骇人的光。他吓得瑟瑟发抖,不断地磕头求饶。然而我什么话也没说,只是轻轻地把刀从中间折断了。我没有理会他惊愕的眼神,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当我回到家时,却发现宅院已经一片破败,敲开门里面只有我忠实的老管家一个人。他已经全然老了,浑浊的双眼里的生机已经快消失殆尽。他看见我回来老泪纵横,嘴里含含糊糊地说着什么,他已经连话也说不清楚了!

  废了一番功夫才大概知道了,原来我走后这里就被起义军占领了,他们挨家挨户地搜刮百姓的财产。那些贼人见我妻子漂亮就强行想要奸污她,妻子宁死不屈,一头撞死了。母亲拦着他们抢我们的财物,被他们砍死了。老管家哭着想我道歉,他说:“我那么老了也不怕死,本想跟他们拼命。可是我一想,我死了谁来处理后事,谁给少爷守住这家院子呢,少爷以后回来谁给少爷一个交代呢。我就只好不要这张老脸,跪下来跟那些王八蛋求饶!”

  “我把老夫人和少夫人都葬在了门前的竹林,少爷我把你不要怪罪我,我本就老弱无力,这院子太大了我没有力气到处打理,可是老夫人和少夫人的坟墓我是一刻也不敢怠慢啊!”

  “少爷你不要灰心,那些王八蛋抢走的钱能有多少?老爷向来就信任我,他只告诉过我,他的积蓄都藏在一个秘密地窖里,让我在家里遇到危难的时候告诉少爷和老夫人。老爷这些钱可多着呢,你拿着这些钱去招兵买马,把那些王八蛋都杀光,给老夫人和少夫人报仇!”

  我们来到母亲和妻子的坟前,眼前只是两个小土堆,立着两个无字的木牌。虽然简陋,可却十分整洁干净。“少爷,你给她们重修一座墓吧,地窖里的钱我不敢动,只好给她们葬得这么简单了。”老管家站在后面说。

  “不,不用了。”我轻轻地摇了摇头,让老管家先回去。我跪在她们坟前,此刻我没有燃起仇恨,只是觉得疑惑。还有路吗?真的没有路了吗?忽然我喉头一紧,口中喷出一口鲜血,落在了那两块无字的木牌上。我在坟前跪着哭了一夜。第二天我的背已经佝偻着难以直起来了,我的疑惑却已经想通了。

  我回去与老管家住在一起,我知道他没有多少时间了。一个月之后,老管家也离我而去,他死时紧紧握着我的手,让我一定不要忘记报仇,我笑着答应了他。我把他葬在了母亲与妻子的旁边,磕了三个响头。

  我一把火把宅子烧了,我本就拥有的很少,还要为什么而留恋呢?冲天的火光映照在我的脸上,我越来越分不清楚什么是真实,什么是梦。我从他们的墓旁折了一根竹子做拐杖,佝偻着身子,慢悠悠地往山林里走去。

  从此我以天为床,地为被,溪水为饮,野果为食,山兽为伴,松柏为友。我忘了自己是个人,更忘了自己是个侠。不知过了几许岁月,忽然有一天,有两个人打破了这种宁静。他们握着刀,恶狠狠地让我跟他们走,我根本没有理会他们。他们怒了,手中的刀朝我砍来,我没有经过一丝的考虑,手里的竹杖不自觉地挥了出去。仅仅是很短暂的一瞬间,我几乎没有用任何力气。他们一个人的刀已经砍断了自己的脖子,另一个的人刀还高举在半空,我的竹杖已经刺破了他的胸膛。等我开始思考的时候,他们已经失去了生机。我动了恻隐之心,我觉得我太过残忍,就这么草率地剥夺了他们的性命。没有想到我脱离人世间这么久,还会有这么真实的感情。或许我不该反抗,由他们把我杀了,可是一切都是本能,怎么能由我掌控呢?

  吴段厓停了下来,气氛陷入了短暂的安静。他已经讲了很久很久了,他自己都很惊讶,这么多年没有说过话,怎么还能这么流畅,滔滔不绝地讲上这么久。坐在她对面的女子只是静静地听,没有说过一句话。在安静中女人身上的芳香愈加浓烈,吴段厓还没看见这个女人时,就先闻见了这股香味。这令他想起了自己的妻子,那个眼里带着些许哀怨的女子,可是他怎么也想不起她的样貌。

  “我很久没有见过女人了。”吴段厓忽然说,眼睛望着女子裸露的一只右臂。她的皮肤白得好像涂了一层月光,上面却赫然有一道丑陋的伤口,上面涂着一些绿色的草药。女人似乎受到了冒犯,愤怒地用左手去拔剑,可是吴段厓接着说了一句:“我想起了我的妻子。”她拔剑的手猛地停住了,又轻轻地把剑收了回去。

  吴段厓不知道为什么要对她讲这么多。这个女子不久前提着刀跟着他,让他跟她回去。一开始他并不理会,可是后来她竟然拔剑相向。吴段厓叹了一口气,竹杖已然刺了出去,可是事情并没有像他想象的那样,很快就会以惨烈的情形结束。

  女子的剑将他的竹竿荡了开,又直直的向他刺去。吴段厓死灭的侠气又再次涌动了起来,他从没想过在这个时代,除了父亲还能有第二个人接住他的招式,还是以如此简单的姿态。他大笑了起来,身形只是微微一动,女子的剑从他胸前刺过,他感受到了凌厉的剑气。

  “好功夫!”吴段厓大笑道,这是自从他隐居山林来说的第一句话。女子刺空之后也不再妄动,她感觉到了吴段厓没有她想象的那么好对付。两个人就这么站着对峙着,周围的空气都开始停滞。忽然女子再次出剑,以极快的速度,直取吴段厓的命门。吴段厓完全不加思考,手里的竹杖已自然地顺着与剑相同的而去。剑尖与竹杖相接,剑将竹杖刺出一道裂口。

  然而这股威力没有顺着这股势头,将竹竿劈作两半,而只是停在那里。女子感觉到不妙想把剑拔回,可已经太晚了。吴段厓手腕轻轻一扭,女子右手感到一股强劲的威力,此时放手她的手掌定会被震断。她只好顺着这股力的方向旋转,一个回旋之后她乘机将剑拔出。可是这个关头,竹杖已经刺了过来,女子连忙躲闪,可是竹杖还是从她的右臂掠过。她惨叫一声,右臂被划出一个巨大的伤口,鲜血开始喷溅。

  吴段厓并没有再继续进攻,他不想杀她。可是女子并没有想逃走的意思,而是咬着牙强忍剧烈的疼痛进攻。这次她不再是简单而致命的刺击,她使出了一套鬼魅的剑法。吴段厓的竹杖再次自动地出击,可是当他看清了这套剑法,他眼里的狂热忽然冷却。这正是那套他怎么也学不会的天下无敌却没有名字的剑法,他忽然明白了什么。虽然这套剑法很强,可是他早就发现了这套剑法的破绽,他的竹杖已经自动出手,马上他将看见竹杖刺穿那具美丽的躯体。

  可是他忽然强力止住了自己致命的一击,剑轻松地越过停滞的竹杖,朝他刺去。他看着眼前的剑尖越来越近,他脑海忽然闪过纷繁的画面在回放着他的一生,这是将死的征兆。他知道世界只有一个侠,他根本就不是侠,父亲从来没承认过他是侠。会武功的就一定是侠么?原来他一生只是做了一场梦。

  剑却停在了他的眉心,女子猛地倒了下去,剑落在了地上。她的脸色已经苍白,她右臂的伤口还在飞速地冒血。他知道女子不是因为没力气而停下,这种杀招一旦成形,没有惊人的力量是不可能让它停下的。女子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把剑止住了。他来不及再思考什么,再晚一点女子就会没命。他将女子扶起,将内力从后背朝女子体内输送,慢慢地女子血止住了,脸上也开始有了血色。他又去找了一些草药,将草药研成膏状,撕断了女子的衣袖,给她的伤口涂了上去。

  女子逐渐醒了过来,她发现自己的右臂裸露着,又羞又气,第一反应就是去拔剑。吴段厓淡然地说:“不涂上膏药,就会留下丑陋的疤。”女子虽然稍微冷静一会儿,可依旧眼里满是敌意地望着他。他无奈地问到:“你是侠?”女子脸上掠过一丝吃惊的神色,可是很快就消失了,她并没有回答。

  一阵安静过后,吴段厓开始讲起了他的一生,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要讲,也许只是因为刚刚面临死亡的时候他的一生在脑海里重现。他讲了很久,等他停下的时候,女子眼睛的敌意全然消失了,他知道她开始同情自己了。人们总爱同情别人悲惨的人生,甚至开始感同身受般地哀伤。可是那个真正拥有悲惨人生的人,他从来不会觉得自己悲惨,已全然成了一种习惯。

  吴段厓问她:“这套剑法是谁教你的?”女子轻轻摇了摇头,说:“我不能告诉你。”吴段厓笑了,他说:“对,这是一个秘密。”

  吴段厓又问:“你说带我回去,回哪去?”女子终于回答了他:“回皇宫。”“好,我跟你回去。”吴段厓立即回答。可是女子又沉默了,许久后她才说:“不,我不能带你回去,你走吧,继续你自己的生活,我很抱歉……”

  吴段厓哈哈大笑:“你不带我去,我便自己去。”他猛地一跃,已出现在了百米之外,女子连忙拖着虚弱的身体,跟了上去。

  吴段厓日夜不停地御风赶路,他知道皇宫在哪里,毕竟他曾兵临京城之下。不过两日之后,他便抵达了皇宫。他朝那个最尊贵的大殿走去,那些皇宫的卫兵没有人拦他,倒是有人飞快地往里跑好像是去通报。

  当他跨进大殿的时候,发现那个坐在龙椅上的人竟是一位故人。皇帝看见一个佝偻着身子,衣衫褴褛的老头走进来,下意识地捂了一下鼻子,但很快又放下。吴段厓并不下跪,只是佝偻着身子,也不抬头望他。皇帝走了下来,握住吴段厓的手:“义士啊!这么多年未见,你怎么搞成这么一副样子,你知道朕找了你找得有多苦吗?”

  吴段厓冷冷地说:“二将军,你果然是天命之子。”皇帝本来热情的脸色忽然冷了下来,但马上又恢复了原状:“段厓啊,当初要不是有你的救命之恩,天下还不知道归谁呢!你的恩情我是从来不敢忘,于是朕一直在派人满天下找你,可是就是没有消息。还是我的柔儿厉害,一下就把你找到了。”

  皇帝此番话刚说完,柔儿就已经赶了上来,正站在殿外,她的脸色又苍白了。皇帝看见柔儿,高兴地说:“柔儿你可真厉害,真让你把我的恩人给带回来了,父皇重重有赏。”可是皇帝发现她的脸色苍白,裸着的右臂还有伤,连忙叫人带她回房。可是柔儿就是不肯走,她望了一眼吴段厓,又看了看殿上两旁全副武装的禁卫兵,眼里满是警惕。

  皇帝怎么劝她也不肯走,只好作罢,又回来对吴段厓说:“恩人,如今你看这天下已经在朕掌中,可是朕却并不是掌握得十分安稳,你可愿意为朕效劳啊!要是你愿意,朕敢保证,你在这天下的地位,只在朕一人之下。”

  吴段厓冷笑道:“二将军若是天命之子,谁又能夺了你的天下,二将军若不是天命之子,我怎能帮你守住这天下?”

  皇帝的脸色冷了下来:“你看看你现在这副模样,朕这是在给你机会。”

  柔儿听了他们的对话,眼睛一直在注意着禁卫兵的动向,他们刀已经逐渐握紧了。

  吴段厓只是说:“其实我这一生只是做了一场梦,我已经分不清是真是假了。”

  皇帝露出了凶厉的脸色,说道:“人不能总是做梦啊,你这辈子的梦已经做完了,你该醒醒了。”旁边的禁卫兵全部已经蓄势待发,柔儿也已经做好了准备。

  吴段厓说:“可是,我不想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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