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鹤东在谢家过了几天深陷局中却自己有点迷糊的生活。原本一直安慰他说慢慢来不着急的谢金整日被各种事务缠身。前一夜甚至都不曾见到他回房休息，而这日一大早，李鹤东就被家中奴仆叫醒，跑到主房去。
谢家老爷子不行了。谢金跟母亲都在，老爷子却点名叫李鹤东近前去。
李鹤东进门时，屋里还有几个外人。
细说起来，也不算是外人。总归都是姓谢的，跟谢老爷子和谢金都多少有些血缘关系。李鹤东看过有几个年轻点的，胳膊上纹着谢家家徽。是旁系里头跟主系较亲近的几个。
李鹤东被人群堵在门口。谢金看到他，抬手招呼他进去，并且低下身子，在谢老爷子耳边说了什么。就见老爷子缓缓抬起手，叫：“东子，来。”
李鹤东从让开的过道里挤到床边，没犹豫，单膝过下，贴近床上的老人家：“哎，谢….”他想称呼谢老爷子，被谢金按住肩膀轻轻捏了下。心下明了。他咬了咬牙，还是开口：“爸，我在呢，您说。”
谢金看到父亲开始浑浊不堪的眼睛，在听到那声“爸”的时候，亮了一下。不知道是欣慰于李鹤东终于愿意改口，还是可怜父亲要盼人唤一声爸爸。反正觉得心里揪起来又松开，有点难受。
“小金，和谢家，交给你了。”谢老爷子微微抬手，被李鹤东接了过去，便一下一下缓缓摩挲着：“你要是早些年来，该多好？”
“爸，您别这么说。您会好起来的。您之前还说要跟我们一起出去转转的。”李鹤东突然害怕面对这个场景。
谢老爷子笑着摇了摇头，抬眼看谢金：“你来。”
谢金难得乖顺没有忤逆，躬下身子应他。他就抓着李鹤东那只手，放进谢金宽厚一号的手掌中，神色郑重的说：“别负东子。”
“我不会的。”谢金用另一只手圈住身边的李鹤东，像是宣誓一样：“绝不会。”
老人家好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又掀起眼皮，朝谢金母亲的方向看了一眼，就慢慢闭上，像是熟睡过去一样。
谢老爷子走了。
不算是遭罪，走得很安详。谢金母亲甚至都没有失态的嚎啕大哭。
李鹤东清楚的记得，谢金母亲抚着他的额头说：“从今往后再也没有少谢了。”一旁的李鹤东差点没忍住哭出声。
是啊，没有少谢了。老谢爷没了，少谢不管想不想，愿不愿意，都要扛起谢家这面大旗，接受谢家的一切。老谢爷没了，那些几代几辈，多少年的重量，一下子落在谢金的身上。
李鹤东看到谢金挺直的腰板，纤细单薄，像是马上就要折断碎裂一样。直看的李鹤东心疼不已。
谢家如老爷子所料想的那样，在他咽下最后那口气的时候，乱了起来。老太太被安排在后面楼上休息，谢金到前院去处理些当紧的事务。李鹤东一步不差的跟在他身边。
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就算谢老爷子曾将谢家交付给他，他也担不起来。他从不曾像现在这般觉得无力，觉得如果自己能多上几年学，能再努努力，哪怕是身量底子再好点也行，至少能在这个时候给谢金一个依靠。可他什么都没有，除了跟着他，看着那些烦杂交错的事务从他手下口中一笔笔走过。只能看着。
李鹤东押着谢金回到房间的时候，已经是后半夜了。从天刚蒙蒙亮的时候，两人在主屋见着，到这会儿，整整一天的时间，他们都没个说话的机会。而谢金，大概从昨天开始就不曾睡过了。
“洗个澡，先歇会儿。”李鹤东试了试浴缸里的水温，去拽谢金。
谢金的眼下浮现出淡淡的青黑色，胡茬冒出来，整个人显得有几分的憔悴。李鹤东手掌贴着他的背，把他推进浴室，转过身，一颗一颗解他衬衫的扣子：“爷，想哭就哭吧。”
谢金身子僵了僵，然后扬起一个浅浅的笑容，对着李鹤东摇了摇头：“我没事。”李鹤东抬眼，细细的看了他神情，没说话，把衬衫扒了，又去拽他里面贴身的衣物。
谢金顺从得任由他动作，直到被塞进冒着泡泡翻滚的按摩浴缸里。
调好浴缸设置，李鹤东把谢金的衣服拿出去给下人去处理。自己拐进屋里的小水台，泡了杯蜂蜜柠檬水，端着去找谢金，却在门口听见一阵压抑着的啜泣声。他端着水杯，靠在浴室外墙上，缓缓的跌坐下去。团起身子，抱着自己的腿，他终归是没能走进去安慰谢金。因为就连他自己，都忍不住跌落眼泪。
这天起，云城再也没有少谢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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