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史铁生之后

作者: 心如柔水 | 来源:发表于2024-01-08 07:11 被阅读0次

      史铁生的文字我是40岁之后才敢读的,先是《我与地坛》,后是《病隙碎笔》,反复读了几次。之前不敢读不敢深度思考,是出于对人生被推入深渊陷入黑暗看不见光的恐惧,是对疾病缠身、命运无情的恐惧,是对死亡的恐惧。

      命运在你最光明的年纪给出致命一击,把你打入绝望的深渊,等待是没有救,没有出路,无尽地折磨。你把怨愤发泄给最爱你的人,你折磨自己也折磨着最爱你的母亲,仿佛这一切的不幸都是拜母亲所赐,母亲卑微地小心翼翼地不去触碰你的伤口,她不住地祈祷希望生病的是自己,她希望神能够把所有的不幸都给自己,只要儿子的腿恢复到从前。怎么可能呢?看得见的科学、医学都不能给出的奇迹,摸不着的神又怎么能够给呢?可是,谁叫她是母亲呢,她为了儿子好相信一切神奇的力量,在那些空落的白天后的黑夜,在那些不眠的黑夜后的白天,母亲都在热锅上煎熬,上帝看她太苦了,受不住了,就召她回去了,史铁生这样安慰自己,多年前我也这样安慰过自己。

      就在儿子快要撞开一条路来的时候,母亲她撑不住了!后悔弥补不了什么,只能是让自己更觉命运的不公,命运从来就是不公平的,你如果去抱怨我双腿残疾别人却健步如飞,你如果去抱怨我身无分文别人却腰缠万贯,你如果去抱怨我走投无路别人却平步青云,你如果去抱怨我资质平平别人却聪明绝顶,你如果去抱怨我生在凡间别人却生在罗马······抱怨过后呢?是低落,低落之后呢?是怨恨,怨恨过后呢?如果你明白一个人,出生了,这就不再是一个可以辩论的问题,而是是一个事实;上帝交给我们这个事实的时候,已经顺便保证了他的结果,所以如果你不想死,剩下的就是怎么好好活的问题了。

      怎么好好活呢?轰轰烈烈的生命都觉得耀眼,光芒四射的震撼力足以名垂青史。可是如果我们都是凡人呢,平平淡淡地充实普普通通的人生也不枉来一遭呢。可是轰轰烈烈的英雄,庸庸碌碌的凡人,是谁给的定义呢?是时间?是价值?是上帝?还是自己?罗曼罗兰说,世界上只有一种英雄主义,就是看清生活的真相之后,依然热爱生活。这是我看到的对生命的最好诠释。活成自己的英雄!双腿不能走,思想能飞;肾脏不能工作,文字刺破厄运。多少活在黑暗地沟里的人,把命运之剑交给了上天,当自己被戳的遍体鳞伤时候,大声咒骂恶毒诅咒潦倒踉跄地残喘余生。而他把命运给的劫难锻造成了一把利剑,生命支柱轰然倒塌,利剑拄其间,硬生生地撑出了一片天地。

史铁生摇着轮椅进入地坛的那一天,只是为了逃避,逃避这不公平的命运,如果没有奔跑过,可能就没有如此强烈的蚀骨之痛;如果不是最好的年纪,可能就没有如此绝望地心如死灰。活着,身心的苦痛如毒虫啮噬着每一寸肌肤,无处可逃,无处安放。地坛的每一个能到达的角落,每一处目光所及,每一声虫鸣,每一缕光影,都触摸过史铁生无助的背影,都听到过死亡的叹息,都看到过绝望地挣扎。还好这一处古园历尽沧桑在那里等了400年,等着他出生,等着他活到最狂妄的年纪忽地残废了双腿,等着他绝望地躲进园子。她为这个失魂落魄的孩子准备好了一切,她苦心安排这次见面,不言不语不疾不徐不离不弃,守着他破碎的心残废的身体,陪着他一点点参透生命的意义。地坛给了史铁生思考的时空,病痛打磨生命之光,于是在与死亡的对决中史铁生给出了漂亮的答卷。

      如果不是史铁生对生命的意义的追寻,地坛于他也许就是一个普通的存在,岁月沧桑,时间沉沦里模糊了轮廓,渐渐地消逝在视线里;史铁生与地坛,如王羲之与兰亭,如苏轼与赤壁,汤显祖与南京······是各自安慰,相互成就。柳宗元说过“夫美不自美,因人而彰。兰亭也,不遭右军,则清湍修竹,芜没于空山矣。”古来胜迹原无限,不遇才人亦沓然。因为史铁生,让废弃的古园有了新的生命。因为地坛,让失魂落魄的人树成了一座精神丰碑,从此安慰了多少深夜里痛哭的人,平抚过多少怨愤的灵魂。我们就此开始跟生命握手言和,既然不能改变自己的过去,但是还想活着,那就想尽办法一步步走出厄运沼泽。

      其实人在黑暗里更能看到丝丝缕缕的光,人处低谷抬头更能望见满天星光璀璨,人久居鲍鱼之肆更敏感于兰芷之香,只要你肯改变,哪怕是吃尽苦头,至少知道你能不能,至少在有生的日子里,每一天都充实,充实感赋予生命更多的活力,本无意义的人生也变得意义非凡!

      两腿初废时,我曾暗下决心:这辈子就在屋里看书,哪儿也不去了。可等到有一天,家人劝说着把我抬进院子,一见那晴天朗照、杨柳和风,决心即可动摇。又有同学和朋友们常来看我,带来那一个大世界里的种种消息,心就越发地活了,没想着,在久别的世界里摇着轮椅轮椅走一走大约也算不得什么丑事。于是有了平生的第一辆轮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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