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没过多久,在暮色下的荒地上呆立着的我,一定会想起傍晚时母亲对我的嘱托。
跑上田埂,视线投向远方,一簇光线伴着警铃声遥遥地传来……
那时,电视刚刚播报了今夜大雪的消息,一向陷在沙发里忙着手工活的母亲忽然换了身行头。
“走,放火去!”
干脆,不容推脱,犹如闪电般打在我的身上,震的粉碎。
我急忙地换了身厚衣服,把手机甩在沙发上,下楼去取车。
“今天没充电,电动车电量不够吧?”我推着车走出车库。
“那也得去,今晚下大雪,错过了就来不及了。”说罢,她坐上了后车座。
夜色四起,暮色四合,宛如赤金的夕阳隐没在墨色的云团之下,渐渐与地平线融为一体。即便是在春节期间,街边的警车也没见少,警铃嘶鸣,狂风呼啸应和。
虽然与目的地的距离不远,但母亲执意要乘车去,为的是抓紧时间好把田里的杂草烧净。
我将车停放在小道旁,顺手捡起摆在地头的草叉。而她像个画师,将红色的火苗染在枯枝败叶堆叠成的巨大幕布上,点描勾勒,不一会儿,周围啪啪作响,如同电闪雷鸣。火焰熊熊,朝四周不断伸着火舌,舔舐着垄间的枯草,直逼他们狼狈退步。
鲜红的火焰竟让我看了愣神。
“要是你看见有灯光照过来,就别管其他的了,赶紧跑。”她叮嘱了我几句。
“嗯,我又不傻,怎么可能被他们抓到。”我继续呆呆地盯着火,若有所思。
“妈,你还是去把咱家的电动车停在附近人家的院子里吧。万一有个意外,也不用担心车子的问题。”我突然想起车中不足的电量,不由得紧张起来。
她瞥了我一眼,随即朝着车子的方向走去,身影渐渐被烟尘掩盖,而我也转身迈向了下一亩田。

眼前燃烧殆尽的场景勾起了我的思绪,想起过往的冬天,经常有人会把田间地头的庄稼茬和枯草烧掉,一来防止来年再生,二来化成肥料作养分。一片片大火蔓延开来,整个大地都黑乎乎的。曾有人说这样焚烧秸秆,四处放火,对环境的破坏是非常大的。并且客观来讲,纵火,毫无疑问是违法的行为。
可是,焚烧这一切难道不也是为了所谓的自然吗?生老病死无一例外,更何况我们也是为了未来的收成,为什么要选择逃跑呢?
我的疑惑像热浪般席卷了我的身体。
在这些灰烬零落的土地上,我曾见到过无数生命的绽放与陨灭;只有烧掉所有的昨日,才能换上轻盈的脚步,奔赴下一个清晨。
而现在,不容置疑,我是个“纵火犯”,即便这是“我的地盘”,也难逃干系。
夜幕降临,万籁俱寂,火焰与我都在等待着她的归来。
可我现在却只看到了灯光。
灯光!是灯光!是谁?是她吗?
我猛地从原地上弹起,疯狂地奔向不远处的村庄,而眼前的景象仿佛是一副抽象派图像,往中心坍缩,阴森诡异,仿佛整个世界都陷入了一种恐怖的极限加速运动,所有的物体都在往前全速奔驰。
一路奔了一百多米,跨过数不清的田垄、枯草堆和冻结的沟渠——我停下了,就像是定格在惊悚恐怖片中生还者的最后一个画面一般,缓缓转过身去。

那是一个模糊又熟悉的身影。
思绪翻滚,亦逃亦归,逃去和归来,也许根本没有什么不同,因为在我的选择下,每一条路的终点都是那个要归去的地方。
待到了我站稳脚跟,抬头望去,灰蒙蒙的银河好像哗啦一声,向我的心坎上倾泻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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