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母亲节简友们为母亲写的文章,感人至深,大都是母亲的如何慈爱,如何对他们好等等。我就不淡定了。
人与人相比,差距咋这么大呢?我母亲可是对我经常横眉竖眼,气急了,还用专门的小竹条打屁股,或者打手,虽然不重,但气势吓人。好在机灵,竹条刚举起,我就夸张嚎哭,声震寰宇,响遏行云。于是,那竹条便象征性的在空中挥舞几下,然后对我指指点点:下次还犯不?
不了。我偷觑竹条,小心地下着保证。母亲便瞪我几瞪,喝道:还不快快去写作业。便把竹条又挂在固定的位置上。
就此,一场危机被我成功化解。老老实实坐在书桌旁,拿着书摇头晃脑装模作样诵读起来。诵读期间,还不时看看正忙于活计的母亲和挂在墙上的竹条,心里颇为得意。
不过,惹事生非是我天生的顽劣,绝不是一两次打竹条所吓倒的。比如与邻家女孩男孩的鸡争鹅斗,常常是男孩头上被我投的土圪垃打破流血,或者女孩书包里装着一兜儿什么癞蛤蟆等,他们号哭着到家里来告状。
此时便悲惨了。母亲再也不被我的假象所迷惑,毫不手软打屁股,边打还边气呼呼痛斥:我叫你死不悔改,叫你死不悔改。
我依然是夸张痛哭,此时的哭,对母亲不起作用,唯一可以自慰的是,哭出来可以减轻点疼痛而已。
她有个特点,就是在外面但凡我与别人发生纠纷,一律是我的不是,先拿我喝斥和胖揍,既使我在外面与小伙伴们打架,头也被打破,根本不怨我,她也照样先拿我开刀,从未指责别人。给别家大人赔不是,并拿出糖块哄劝气呼呼告状的孩子。
有一段时间,我很委屈,明明不是我的错,她也这样对我,以至于我怀疑是不是她亲生的。而那些小坏蛋们,发现了这个特点,只要我有不轨举动,就来告状,我便要么被训,要么被打,搞得我不得不小心翼翼讨好他们。于是,在外面的惹事生非从此销声匿迹。
憋闷了很长一段时间,有一天,我气呼呼问姐姐这个很严肃的问题,姐姐翻翻眼看看我,并拿手摸摸我的脑袋,确定没有发高烧后,撇着嘴鄙夷地说:对啊,你是路边捡来的。那年下大雪,你在路边被个小包裹包着,没人要,母亲发现了,就好心把你抱回来啦。
我一听就很伤心,原来如此,就默默走开,越想越悲伤,于是溜到后园里的树丛中,找一片茂盛的草地做个窠,流着泪躺在那儿胡思乱想,不觉沉沉睡去。
时值暮春,随着黑夜的降临,我被一阵阵的呼喊所惊醒,侧耳倾听,是母亲与姐姐哭着找我。大概是晚饭时间到了,发现我不在,着了慌,四处寻找。
但我不为所动,恨恨地想:反正我是捡来的,你们也不待见我,就是不出去。母亲他们见在后园呼喊着没人,便渐渐转向前院去了。
我猜想一定到街上去找了。周围一下安静下来,蚊子在耳边嗡嗡闹着,还有草丛里纺织娘在唱,一两只青蛙咕咕哇哇伴着我,一时觉得很惬意。哈哈,终于我也可以治他们一回了,躺在草丛里,看着皎洁的月光透过树缝挥洒下来,跷着二郞腿晃悠,那时刻,心里美滋滋的。
不久,母亲和姐姐的声音又透过树丛传了过来,这回是此起彼伏的哭声,还一边絮叨着。
母亲喊:儿啊,你在哪里,出来吧,你不是在路边捡来的啊。
姐姐哭喊:弟弟,别藏了,出来吧,姐姐是骗你的呢,娘都快愁死了。
那就更不对了!
我一听气不打一出来,既然不是捡来的,那为什么与别家小孩打架,怨不怨我总是逮住我胖揍呢,害得我往年在他们中的雄风一扫而光,变成了虎落平原被犬欺哈。不出去,就是不出去。任她们痛哭去。
哭喊一阵,见无人,她们又怏怏地往别处找去了。时间在慢慢过去,蚊子也不友好了,盯得浑身发痒,最要命的是,肚子在咕咕叫。挡不过那饿,于是起身,蹑手蹑脚来到后园门旁,侧耳倾听,没有动静,伸手推推,还好,门悄然开了。
钻入门内,溜到小厨房,那里的灯光还亮着,院里依然静悄悄的,估计都去找我了。别管那么多,先弄饭吃。掀开锅盖,里面有一锅饭,盛上一碗,餐桌上几碟菜端端正正摆在那儿,就着菜狼吞虎咽吃起来。
正吃呢,忽然耳边有笑声:小免崽子,不信饿不出来你。心里陡然一惊,坏了,是父亲的声音,抬眼望去,他与母亲和姐姐正立在厨房门边都在看着。我嘴里还噙着一团饭,忘记了咀嚼。
真是欠揍。父亲收起了笑,脸阴沉下来,喝斥道。母亲转过身,把他搡到一边,也喝斥道:说什么呢,你!
姐姐则一溜小跑,上来就抱住我,泪水哗哗流,还有几滴都落到饭碗里了。哽咽着:弟弟,你终于回家了。姐说的那是骗你的啊。
父亲很生气,但看母亲和姐姐的举止,后果不严重。判明“敌我”双方的态势以后,心就放宽了,这顿打看来完全可以免掉了。于是,我不吱声继续吃饭。尽管这饭里有姐姐的眼泪,但我吃得依然倍儿香。
打那以后,母亲便一改往日的做派,能喝斥的,绝不用竹条;能软语不满的,绝不喝斥。着实让我得意非凡,但随着年龄的渐增,惹事生非少了,开始知道用心读书了,可是总觉得少点什么。
尤其是考试时成绩不佳,母亲也不如往常一样动辄喝斥和胖揍,顶多是不满的咕哝一两句:没考好,说明用功不够,下次努力。她越是这样,我心里就越发不安,于是,便卯足劲儿力争上游。就这样一路斩关夺隘,高歌猛进,革命终于成功。
参加工作多年以后,偶然划手机时,看到一个小视频,里面的九十多岁的白发苍苍母亲,因为一件小事,拿手打七十多岁头发花白的儿子,儿子恭恭敬地伸长脖子,让母亲的手轻轻拍打,那场面温馨动人,画外音是:这也许是最美的挨揍。
我猛然惊觉,原来,竟是多年没挨母亲的揍了,点上一支烟,吸一口,徐徐吐出,心里发痒:真是还想挨揍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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