拱卫墨江小城有两座小镇,北有碧溪,南有双龙。
如果从名字看,那碧溪应该是世外的桃源,远离世俗的纷争,而双龙应该是腾飞之龙,四通八达。而事实恰恰相反,当碧溪镇以一颗进取之心,出将拜相入世的时候,这本应该腾云的龙却不愿与世争,它收起了龙鳞和龙爪,做了回渊的龙,出世而不争,天空哪怕再高,与我何干?大海哪怕再深,与我何关?回渊之龙,只用守着那一潭的碧波,阳光升起时,晒晒太阳,月光落下时,听清风拂过山涧。这日子过得何等惬意和真实,毕竟那兵戈铁马、英雄红颜的故事都是虚幻,过眼终要成云烟,只有生活才是最真实的。
这颗不争之心导致这千百年来,这片土地上都没有出现过像碧溪古镇那般显赫的人物,他始终静静地蹲在了历史深渊的底部,不理会红尘,红尘也不愿理会他,所以那充满了传奇故事的茶马古道与他擦肩而过,他听到的也仅是马帮走过时的铃声。茶马古道如此,213国道依然如此,昆曼高速还是如此,让人非常惊讶的事情莫不过于他的宿命中似乎从未潜藏着搭载历史快车道的基因。虽然每一次他都与历史的快车相遇,但又都巧妙地错过了。
那么是他遗忘了历史,还是历史遗忘了他?答案显然并不重要,既已经是回渊的龙,那确实不必争什么,哪怕是这个名字,所以最后不争的结果,双龙乡彻底被联珠镇吞并,从此之后,墨江的地图上,这回渊的龙隐没在了深潭里,大约终究要被世人遗忘。
不过这又有什么关系呢?想到十多年前,我曾问爷爷,双龙为什么称作双龙,这里并没有藏龙之渊啊。爷爷望着远处的山峦,有所思地告诉,你看那环抱此处的两座山脉,像不像两条盘踞的龙。像或者不像呢?现在我才明白,归渊之龙,何来盘踞一说,之所以称作双龙,大约是此处的两处村寨吧,那房屋如群星点缀在坝子中的村寨叫小寨,那像一团紧促待开如牡丹的村寨名之大寨,大寨和小寨像两条蛰伏在坝子中的归渊之龙。
大约正是这颗归渊之心,让他更懂得生活的真切,生活是什么呢?生活就是一袋面,一把盐,一壶醋,一根葱,一团蒜。所以这村落之间种满了葱和蒜以及各种蔬菜,虽不求闻达显贵,但生活必须更有色彩,他要把生活的色彩做到极致,比如他把面粉做成了精致的花球,名之为“麻脆”,逢年过节,提一串相送亲友,以表祝福。他要把佐料和烧烤做成特色,让双龙烧烤名据一方,吸引很多远方的客人慕名而来。
正是这份惬意和闲适生活,多彩的美味,铸就了这个舌尖上的小镇,双龙烧烤城终于名声在外,每到逢年过节,放假休息,这座“城”便人声鼎沸,烧烤店里的游客满座,烤肉的香味在街道中弥漫,猜拳声、喝酒声、打牌声此起彼伏,大约这就是市井之乐。
在这嘈杂热闹的氛围中,你能充分地体会他给人的闲情逸致,看那烧烤的老板娘风情依旧,不紧不忙地搭配着烤肉用的佐料,仿佛在编织着酸甜苦辣的生活。还有那烧烤的小哥,笑容满面,来回翻腾着烤架上烤的油光香气并溅的烤肉,仿佛在耕耘着幸福美满的生活。而座位上的客人已经微醉,借着三分醉意,提高着嗓门,胡乱地谈论着琐事,或许有关友情、爱情与亲情。偶尔有贩卖花生、绿豆、紫米饭的小贩走进烧烤店里,仿佛在出售着生活中不期而遇的缘分。
身处这座热闹的有关烧烤“城堡”,或许你喜欢凭栏远眺,注视着不远处那一波清潭,想那庙堂上达官显贵,虽得富贵,但行走名利场,如履薄冰,他们怎么比得了这举杯把壶的市井之民的逍遥率性豁达,那所谓皇家相府的佳肴美酒,怎比得上火炭之上的喷香烤肉呢,一杯自酿的小锅酒下肚,那是真实的玉米的气息,混杂着山乡土猪的原生态的味道,似乎所谓天道自然的真理就在那舌尖之上了。
这一刻,那归渊的龙一定是笑了,想那繁华之地,发展工业数百年,那些追求自由和解放的人反而成了绑在了工业机器上的螺丝钉,那些追求功名利禄的人,反而被功名利禄所累,这又何苦呢?其实贤人早有告诫“羁鸟恋旧林, 池鱼思故渊。”归渊终将成绝大数人灵魂的归途,既然树高千丈,落叶要归根,那不如直接站在“根”部,守住其心,镇住其魂,也不负初心。
此心此情,正如老双龙街上的两棵亭亭如盖的万年青树,它扎根在街道的中央,已经不知道年岁,漫长的时光中,它为过往的行人遮风挡雨,见识了人间百态,懂得了一个地方是如何从热闹走向冷清的,人世间的繁华大约如此,哪怕曾经怎么美好和兴盛,最终要走向落寂,唯一不变的只有那颗守候的心,不厌热闹,不惧冷清,耐得住寂寞,守得住繁华,这才是一颗真正的归渊之心。
我想总有一天,我也要以一颗归渊之心回到双龙,凡尘琐事实在让人疲惫,远不如在那祖屋上建一栋茅庐,与茅庐后的青山相伴,与茅庐前的平湖厮守,菜园里种满蔬菜,房檐上吊满亲友送的“麻脆”,桌面摆满刚烤出的喷香的烤肉,手中握着的是一杯自酿的淡酒,同这群不问天下的双龙人把酒言欢,不谈论过去,也不畏惧将来,无心名利,无所谓荣辱,可能这也是最后的归途。
我猜想,大约正是有了这么一个地方,墨江人也有了一颗出世之心,墨江的事情就是这般有趣,我们从碧溪古镇走向广袤世界时,我们寻求的是入世进取之道,当你走累了疲倦了,回到双龙,我们寻求却是出世归隐之心,所以当我们从碧溪走到双龙,仿佛就走完这一生的所有心路旅程,一下子就明白这一生寻求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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