婚姻易碎，小心轻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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幸福大街108号的住家都知道，1706室里住着一对恩爱的夫妻。每天早上，他们胳膊挽着胳膊出门上班，下班回家也是肩并肩走进电梯的。日常持久，108号里有人终于冲破了好奇心，问他们：“你们在一个单位上班吗？”夫妻相视一笑，在丈夫的示意下，妻子答道：“我们约好的，在地铁口等到对方后一起回家。”这时，电梯正好停在17楼，好奇的人羡慕地看着妻子几乎倚在丈夫的臂弯里袅袅婷婷地回家去了。

渐渐地，一种说法流传在108号里：这对夫妻为了保鲜爱情，连孩子都不要了。

直到有一天。

那天是星期六，阳光明媚的春末的午间，108号1006室的王伯伯脚步匆匆地去大楼旁的便利店买酱油：老太婆真是越来越过分了，总是要等到打着了煤气后才发现少了一味调料，今天是生抽。

“啪”地一声，气咻咻赶着路的王伯伯被眼前的“景物”吓呆了：一只青花瓷盘子碎成了数片，好些个艳红的大虾散落四处。还用说吗？肯定是谁家夫妻吵架将盛着大虾的盘子飞出了窗外！王伯伯气坏了，不去买生抽了，将碎盘子和大虾捡进塑料袋里后挨家挨户找肇事者，结果令108号的住家大吃一惊：盘子是1806室的妻子扔出来的。

一盘飞出窗外的大虾打开了1806室的家门，108号的好事者慢慢打听到，他和她的确是一对恩爱的夫妻，只是，他们表达爱意的方式有些异样，比如，妻子知道丈夫特别喜欢吃烧煮得艳红的基围虾，只要在家用餐，他们的饭桌上就会有一盘这样的虾。那是星期六的中午，他们的餐桌上放着两盘虾，一盘是前一天晚上吃剩的，一盘是上午妻子特意去菜场买来的活虾刚烧出来的。丈夫说：“其实有昨天剩下的那盘就可以了。”妻子答：“剩的我来吃，你吃新鲜的。”丈夫一听，受用是必然的，可到底不忍心将剩菜都留给妻子，趁妻子去厨房端汤的当口，夹起一只剩虾填进嘴里，哪知忘了拿抹布的妻子回转身来，看见了，气得她操起那盘新鲜的虾扔出窗外。

2

我有一个同事是幸福大街108号的居民，不然，我也无从听说“飞出窗外的大虾”的故事。那天，听完这个故事后大家都在纷纷议论说那位妻子肯定有心理问题，我也同意，这是一个轻微的强迫症患者，明知道丈夫有权选择吃那一盘虾，就是无法抑制住自己想要让他吃自己指定的那盘虾的想法，一旦丈夫违背了自己的意愿，又不可遏制地做出了过激行为。可是，我更愿意往夫妻间不懂得用语言呵护彼此关系的方向考虑这个案例。试想，如果这对夫妻能够就基围虾的问题坐下来平心静气地讨论一下：

丈夫：我虽然喜欢吃虾，但是天天吃也是要倒胃口的。（不然，前一天晚上的虾就不会剩下）

妻子：那好，除了虾你还喜欢吃什么？我们明天改改食谱。（星期六中午的饭桌上就不会有两盘虾，矛盾或许就不会发生）

如果这一环节没有做好，等到两盘虾已经放在桌子上了，丈夫不选择偷偷将一只隔夜虾塞进嘴里，而是跟妻子商量：“我想先把昨晚剩下的虾吃掉，行吗？”

妻子也许会这样回答：“我怕你吃了会肚子不舒服。”

丈夫也许会趁机献殷勤：“那你吃了也会肚子不舒服的，那样会让我更不舒服的。”

也许，那盘剩虾就在和谐的气氛中被这对恩爱的夫妻处理掉了，哪里还会有盘子飞出窗外的意外？可惜的是，此地夫妻大多不擅长用言语温润彼此，包括我自己。

那天，家里的IPAD的充电器找不着了，就问先生：“你又把充电器放到哪里去了？”（其实，只需要说充电器在哪里就可以了，这句问话，显然夹杂着对喜欢乱放东西的人的职责）

先生果然不高兴了：“你以为住在别墅里啊。就这几间房间，找个充电器还找不着？什么脑子！”（其实告诉我可能在哪里就可以了，非要揪出我不肯让他买别墅的旧事，当然，现在那别墅价格涨到了吓人的价位，所以，在他眼里我就是没有脑子的人）

只一个来回，由充电器引发的唇舌大战就在我们之间爆发了。平心而论，那天，我们并不像争吵，只是因为不懂得夫妻之间言语往来也需要从呵护彼此关系的角度多多斟酌，心底里，甚至会以为“维护或者不维护，夫妻关系就在那里”。

事实真是这样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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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对夫妻是我的远房亲戚，如今已经80挂零。

20多年前他们分别从大学教授的岗位上退休回家，畅想过无比美好的退休生活，就是到处去看看，也就是当下最流行的一种活法，来一次次想走就走的旅行。无奈，那时他们在“文革”教学工作的空窗期生下的女儿，还在读中学。他们相约，帮助女儿考上大学以后就实现他们积存了40年的梦想。女儿不像她的两个哥哥那样聪明，考了三回大学都没有中的，这可要了老两口的命，这桩美满婚姻的裂隙就是从那时开始产生的吧？

流水线上的工人、超市里的收银员，女儿先后做过的这两份工，在爱女如命的老两口看来，都太辛苦了，老太太就让老先生去找学校领导帮忙安排他们的女儿到学校工作。老先生为难了：“我都退休这么多年了，去找领导，管用吗？”老太太急了：“谁让你到了时间就急急忙忙退休的！”她忘了当年是她积极撺掇老先生退休的。他们成为夫妻最激烈的一次争吵发生了，惊动了学校的退管会。得知学校的模范夫妻争吵的原因后，正好学校开了几家小超市，就让他们的女儿去上班。没过多久，从外地到他们城市打工的小伙子看上了他们的女儿，女儿想结婚，老两口说，就住到家里来吧，彼此还能有个照应。可女儿说，人家男方不愿意倒插门。怎么办？老两口不顾儿子们的反对，将学校给的5室2厅的教授楼一换为二，两套两室一厅的房子，给女儿他们一套，自己住一套。所幸，女婿原本人就不错，又得到了一套住房，对妻子特别好，等有了孩子后，男人的母亲就从遥远的东北过来帮忙照顾他们的家庭生活，倒也其乐融融。老两口不平衡了：凭什么一个不相干的老太太住着他们的房子？可再一想，两人刚退休时的梦想不就可以实现了吗？

却发现，将注意力都放在了女儿身上时没有觉得彼此有什么不对劲，现在两个人独处，居然已经无法平静地生活在一起了。也不知道从前的一日三餐他们是怎么打发的，反正，两个人的家里，老太太不太愿意下厨房了。早餐，超市里买的馒头加一个白煮蛋加一碗稀粥或者豆浆，千年不变；中餐和晚餐，米饭再炒一个蔬菜，加一个从卤菜店里买了的鸡鸭牛肉。长年累月这么吃，老头嘴里淡出了鸟来，只好自己去菜市场买一些新鲜的食材蒸煮炸炒，没想到，老太还不以为然：哪个有出息的男人肯下厨房？一顿大吵爆发了，吵过以后，他们发现，对方的吃喝拉撒原来那么不能直视呀，老头把穿过的T恤又挂回橱里了，一通吵；老太将老头腌制好的粉蒸肉当坏了的东西扔掉了，一通吵；老头吃了饭不乐意马上洗碗了，被去厨房煮方便面的老太碰上了，一通吵；老太把老头偷偷藏着的黄飞鸿麻辣花生扔了，一通吵……两个儿子被他们的争吵骚扰得忍无可忍，就说：“既然你们都不在一口锅里吃饭了，我们兄弟给你们另借一处房子，分开住吧。”老两口一听，这主意不错。

现在，同一个小区里隔着两排房子分而居之的老头老太，会时不时地老头送几块粉蒸肉给老太老太买土豆时会多买几个送给老头，仅此而已。过年了，一家人总的团聚吧？老头老太在一起只要超过半天，必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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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来，并不是“呵护不呵护，夫妻关系就在那里”的啊！那对琴瑟和鸣、相亲相爱的知识分子夫妻到哪里去了呢？我们亲戚因着家族里的红白喜事聚到一起，总会提起他们然后问这个问题。当时我也很惘然，现在，好像有了答案：一对自由恋爱的男女以爱情的名义成为一家人后，因为婚后疏于感情沟通，特别是家里来了孩子以后，家事国事天下事挤占了夫妻间所有的沟通时间，久而久之，他们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像绝大多数夫妻一样，这对知识分子夫妻也曾想过，等到事业有成了等到孩子翅膀硬了等有时间了，再来修复他们的夫妻关系，也不迟呀。事实是，世间瞬息万变，等到我们有了时间得以心无旁骛的打量自己的爱人，我们会发现他或她怎么不是原来的样子了？怎么会是原来的样子？除了模样已经老去以外，你爱人的内心世界也在你一门心思成就事业、照顾孩子的漫长过程中发生了也许是天翻地覆的变化。他或他不是不想让你知道自己的变化，只是你总是借口忙借口孩子更需要你，忽略了家庭中最基本关系的维护，再想重新开始，一张有了折痕的纸，怎么平整，痕迹总是在的吧？

“婚姻易碎，小心轻放”，这样的警语应该从一个男人和一个女人走进婚姻殿堂的那一刻起，就悬浮在彼此的心间。二人世界的时候，我们需要它来提示我们彼此相处时不去触碰禁忌处；孩子来了以后，更需要它来提醒我们，哪怕再忙碌也要抽出时间来给婚姻注入保鲜剂、芳香剂、润滑剂……等到回头发现婚姻已成一束色彩暗哑的干花，就为时已晚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