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是岁月的痕

时光荏苒，岁月飞逝，可怜那万里奔波的游雁，嘎嘎地飞来，既而嘎嘎地飞去。庭前篱下，新植的雅兰已几经开落；长亭古道，连天的芳草又几转枯荣。

曾日日走过那条青石板路，并不宽敞，但好在来往车马行人亦不甚多。许是久历风霜的缘故，路面不很平整，有一些坑洼，也有一些石板被碾压破碎，一小块一小块仍整齐地躺着，俨然如古老青瓷上密密龟裂，静静弥散着沧桑的气息与岁月的韵味，在和暖的风里淡淡氤氲，在时光的流里荡起浅浅的波。

恍若时光的卷轴，这条青石板路悄悄舒展、延伸，直到天与地相接的地方。越来越多的人走上这路，也离开这路，如此周而复始，从未间断。我的人生，亦复如是。

某一个不甚寒冷的冬天，我开始走上这路，爸爸是固有的风景。最初的一段景物已然斑驳得不能辨认，往后的，才渐渐清晰起来。熟悉的街道，熟悉的房屋，熟悉的天空，一切都是熟悉的。爸爸牵着我小小的手缓缓地走在这条仿佛没有尽头的路上。因为我总走在爸爸右边，所以不用害怕疾驰而过的车辆。爸爸就像一座雄伟的山，为我挡住了所有风霜雪雨，而山里的我，是绝对的安全。

那时的我年龄尚幼，不谙世事，只知牵着爸爸宽大的手掌跟他闲逛，就在这青石板路上。那时的爸爸年轻俊秀、文质彬彬，没有深深的皱纹与花白的头发。那时的我们轻松自在，他做他的工作，我在妈妈的呵护下从懵懂一点点长大。

路上，爸爸牵着我的手，小明的爸爸请的小明的手，那是我和小明的初次相遇，之后，就是五个年头的深交，他算是我平生的第一个朋友。这条路将我们两家联系得很近，我们几乎形影不离，一起上学、一起放学，一起嬉戏——总之是做任何事情，我们都会很开心。但很可惜，初中他辍学了，我们的交集就越来越少，就算再见，也只莞尔一笑，走自己的路，各自安好。

世界仍在继续，我仍在这路上走。至某处，突然心底被微微的触动，我想起了和小凤的故事。她是姐姐的朋友，大我五六岁，小小的我却那么喜欢跟着她，或许是她待人很温柔，说话也很温和的缘故。但是后来，她早早地嫁人了，是一个很遥远的地方。于是，来往的青石板路上，不再有她的身影。

我也正踏着这路，追过一只上了发条会跳的青蛙，边追边咯咯地笑。它的主人让我一直不能释怀。我不知道是哪年，也不知道他的名字，甚至记不清他的样子，只记得有这么一个人，和这样一件事。然而只那么一次，他和他的青蛙就再未出现过。

一个个离人，一段段过往，乍一回首，恍若梦幻。给过我感动的人都梦一样消失了，他们像流星一样只是瞬间的光明，却那么迷人。繁华落幕，我仿佛又回到最初的时候，只有我和爸爸，依然在那路上走着。只是青石板已变成平坦的柏油，只是我已不再牵爸爸的手。

时间像滔滔江水无语东流，我还在成长。我陆续认识新同学，结交新朋友，不知不觉，别人对我的称呼已由“小朋友”变成了“小伙子”。随着岁月流逝的，不只我的童年，还有爸爸的青春。不知何时，我突然发现爸爸瘦小的面颊上出现了刀劈斧砍般的皱纹，满是岁月的残痕，他那乌黑浓密的头发也已变得我白干枯。这些巨大的变化好像是慢慢进行的，慢得让人不易察觉；又好像是突然发生的，快得让我手足无措。

如今，爸爸更显老了，皱纹更深了，白发更多了。但不变的是，他依然喜欢散步，依然是那段路，只是已变成更平坦的水泥路了。

如今，爸爸散步时身边已经不再跟着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