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是赶集的日子。不管农活好忙，爷爷的集是必须要赶的。就像跟什么人约好了似的。奶奶是在大食堂时饿死的，还有一个三岁的小姑，也随奶奶而去。爷爷守鳏几十年，带大了一包针一样瘦弱又密集的孩子们。他要是真跟什么人有约，所有人都不该反对的。可爷爷再没有动过这方面的念头。
他赶集不为别的。他养了几只鸡，生的蛋妈妈让他自己捡着，逢场可以去卖一次，换一点零花钱，买烟叶，买点哄我们的糖果，全凭他自己愿意。
爷爷赶集天比平时起得更早。早去才能早回，耽误不了工。爷爷一辈子都这样精打细算过来的，什么都不会浪费。
妈妈去自留地里摘了几棵青菜，放到背篼里。回家洗净手上的泥土，换上干净漂亮的衣服，也走在了一路路赶集的人中间。
妈妈的菜是不卖的。舅舅是完小的教导主任，外婆住在舅舅的教师宿舍里。三天一场，妈妈总会给外婆捎点新鲜的瓜果蔬菜去。
爸爸到场上去干什么，每一次都不具体。也可能是每一次是带了目的去，在看到价格后又悻悻而归。爸爸是家庭的财务兼出纳，却因经济困窘，形同虚设。好在人品和信用过硬，好多摊位都能赊账，钱出来了再还。
可再穷也委屈不了家里的孩子，特别是女孩。我最喜欢第二堂课下了，就去学校外面的黄葛树下找他。如果他来赶集了，总会变戏法一样给我一到两毛钱。我可以用它买到四到八颗酥心糖，或者一大把五香瓜子。
中午要是妈妈还没有走，我就可以溜到外婆那里去打点牙祭。教师宿舍就在教学楼的对面，只是要要矮一两楼。外面有一条大大的走廊或者说是阳台。煤炉子就放在哪里，旁边还码着高高的蜂窝煤。
教师宿舍只有简单的一室一厅。外婆吃住在这儿。舅舅舅妈吃饭在这边，住宿在舅妈供销社门面的阁楼上。
遇到腊月卖年货的时候，妈妈、二姨、幺姨，都要来帮舅妈的忙。几个人都招呼不过来。假日期间，舅舅和我都要去救场。我的数学可能就是那时候锻炼出来的。因为舅舅是我的数学老师，在他跟前我不太敢出错。
我才入学时年级小，比较愚钝，不开窍。老师都跟爸爸直摇头。还好舅舅并没有觉得我丢了他的脸，从没有给过我压力。
我是四年级开始顿悟的。当时同班同学还有语文老师的女儿。我开窍绝不是谁给我开了小灶，而是我的混沌突然开了。至此语文老师的女儿一直由我帮带。遗憾的是直到初中毕业，她都没有好起来。所以我认为学习的好坏靠的是自己。
我是怎么突然就好起来的呢？四年级下册换了一个才从示范学校出来的新老师。他性格温和，敦厚，对孩子们非常有耐心。而且他的声带宽厚，发音带有磁性。我越听越有精神。
生平第一次，读着诗词时，脑海里出现了生动形象的画面。那是一首最普通的唐诗《春晓》。当天上午学习时，正好头天晚上落了一夜的雨，家门口的桃花零落了一地。于是情景都能对上，蒙昧小妹终于被智慧之手点化了。此生与文字的缘分也追根溯源到这里。
从此我的学习一路开挂。这是后话。当时我又要面对一个新的难题，五六年级的学生开始押上了升学的压力。为了把有限的时间都用于学习，学校建议孩子们集体住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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