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六

老六是我的初中同学，也许因为大名中有个“六”字，老六这个称呼就这么叫开了。

老六个子不高，一米六七的身高初中毕业之后就没再长高过。笑起来有点龅牙，一咧嘴门牙突出还有点长，说起话来有点儿公鸭嗓。

老六喜欢穿白色的裤子和挺括的花色上衣，虽然个子不高但身板挺直，走起路来有些外八字。

他的长相好像就没怎么变过，小时候不年轻年纪大了也不显老。尽管人到中年，仍然是一头浓密乌黑的头发，腹部平坦，没有一点儿啤酒肚。

与老六再次见面是在医院里，我从湖北公婆家回来染上了肺炎，老六来医院找我。那是2010年的春节刚过，他给我打电话时我还在医院打点滴，我们相约着打完点滴后一起去吃饭。

老六找了家西餐厅，在月坛大街附近，很有名的一家，名字我已经忘记了。很久没见，我们一点儿也不尴尬，坐下来马上就扯开话题聊开了。

初中毕业之后，我上了高中，班里很多同学都没再继续上学，直接进入社会找工作了，老六就是其中之一。

那段时间，老六和其他男生经常到我家来找我玩儿，奶奶把他们当成了坏孩子，有时就把他们给骂走了。可他们不罢休，偶尔会去学校门口找我，起哄几句就骑着个车走了。

上学时，我对老六没啥印象，他长相普通个子又矮，根本不是懵懂少女的梦中情人。那时，我喜欢班上一个叫春伟的男生，个子高高的、长得又白，一双细长的眼睛很符合我对男生的审美标准。

老六总是坐在第一排，我坐在第二排，小精豆儿的样子一点也引不起我的注意，而且他是班里的“差生”，不喜欢学习，据他说他从小学开始就没考过100分，而我一直是班干部。

初三那年，学校分班，我被分出去了，本来是初三三班的学生突然成了初三五班的组织委员兼外语课代表。自此，就与老六分道扬镳了。

直到再见他时，才知道他这么多年都做了什么。他是我们班最早一个买车的，90年代中买车的人没多少，他当时就买了一辆东欧牌的拉达汽车。不仅如此，他也是第一个买房的，在西二环边上的一个高档楼盘。可我见他时，房子和车都卖掉了。

他告诉我那时他迷上了赌球，挣到的钱没多久就输进去了。他又开始做股票，同样是赔了个底朝天。

从自己的房子搬出后，他一直跟父母同住，住在一栋六层的老式红砖结构的住宅楼里。四十岁了还没有结婚，不是他找不到，而是他一直很挑剔。身边也不缺女人，尤其以交往比自己小十五岁或者二十岁的女生为骄傲，最终与一个比自己小了十岁的女人结了婚。

老六是典型的北京爷，喜欢提笼架鸟，玩儿蛐蛐、逗蝈蝈、养葫芦，后来他给他儿子取的小名就叫“小葫芦”。他说，他这一辈子就没正经上过班，现在在古玩市场里开了一个小门面，专门卖古玩字画。

说起古玩字画，老六甚是个行家，毕竟在这个行业混了这许多年。什么和田玉呀、什么翠玉顶针呀，最让他津津乐道的是一套名贵的黄花梨桌椅，这套家具随着他搬了好几处的家，从南二环的古玩市场到高碑店的古玩一条街。每次见他，他都跟我说起这套”黄花梨：“我这套黄花梨值上千万！”

“那你怎么不卖呀？”

“不卖，我就喜欢摆着看着玩儿!"

不知哪一天，老六摇身一变成了一个什么商学学会的会长，跟法源寺的一个有名的和尚师傅还成了朋友。那时，他经常去庙里吃斋念佛，还送了我一幅不知哪个名家写的《心经》。

老六就这么吊儿郎当地过了大半生，小女朋友一个个地都吹了，不过说起这些光辉岁月还是会口吐莲花。直到遇上他老婆才算安稳下来。至于他为什么没找一个比自己小太多的，他给出的解释是到时怕自己老了的时候，媳妇儿给他戴绿帽子。

他邀请我参加了他的婚礼，在一家气派的酒店里举行。老六终于在四十三岁那年结了婚，还记得结婚那天老六意气风发，新娘子虽谈不上多漂亮，但还是在老六面前表现出了只有老夫少妻的那种娇嗔。

结婚没多久，老六就和媳妇打了起来，浪荡了大半辈子的人天天被老婆管着，一下子失去了自由。老六喜欢晚上去夜场、约着朋友一起吃宵夜。老这么着，媳妇儿不干了，两人就开骂。老六媳妇儿也是北京人，嘴不饶人，给老六说急了，两人就开始动手。老六糊了媳妇儿一个大耳贴子，没成想，事情出现了反转，媳妇儿一反手，结果把老六的小拇指给掰断了。这事儿现在说起来都成了笑话。

直到儿子出生，老六才算安生下来。老来得子，儿子像是眼珠子一样得到了老六的疼爱。从此，老六就很少出门了，成了个好丈夫和好爸爸。

几年前，老六的岳父岳母生病相继去世，媳妇作为独女继承了父母的两套房。老六的父亲随后也去世了，老六与哥哥各分了一半的家产。老六一直不主张买房子，把自己家的小房子租出去，然后在其他地方租个大房子住。这的确也像老六的性格，随意自在，他觉得租房子住想住在哪儿就住在哪儿。

如今老六五十三岁了，儿子也已经九岁。他发给我他儿子的照片，小葫芦被他喂成了体重五十公斤的小胖子。

老六的古玩店还开着，他仍然是一脸的岁月静好，慢悠悠地经营着自己的生意，不紧不慢。

【无戒学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