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当别人得知我的名字的时候,第一反应都比较惊奇。因为谜这个字,实在没有什么别的深意。除了没有深意,解释起来还特别荒谬。这个字随意任性,有心无意,背后藏着的不是我的故事,而是我娘亲的故事。
我娘亲在生我之前,已经有了我的两个姐姐,两个女婴并没有让她在恶劣的封建农村家庭中母凭子贵,得到的是婆家无尽的嘲讽。在一些争吵中,婆家攻击她没有生下儿子,我家就是断子绝孙。
本着反抗命运的精神,我娘亲冒着被罚巨额计划生育款的风险,起早贪黑,把我小姐姐藏在娘家,开始了长达三年的造人计划。她立志要生个儿子,好像命运之神是她自己一样。不知道打哪里得到一个包生儿子的药方,孜孜不倦喝着中药,过了两年多,怀上了我。
之所以给我取谜这个字,是因为我还在她肚子里的时候,他们讨论最多的就是我的性别,和街坊邻居讨论,和亲友讨论,两个人躲在被子里讨论,不,这时候有我两个姐姐,是四个人躲在被子里讨论。讨论未果,尤其在肚子六七个月大的时候,自己已经感觉到即将和她命运捆绑在一起的是另一个女娃,但她依旧怀着侥幸心理,等到揭晓答案的那一天才向命运低头。为了应付其他人关于我的性别的猜测和追问,她都说不知道是男是女,是个谜。带着惶恐之情等我出生,生下来是个女娃,哇的一声痛哭起来。想到未来毫无出路,更多的舆论压力和讥笑铺面迎来,她实在没有心情取什么名字,就直接用了谜。
这个敷衍的字,是我最早对自己性别的认识。我几岁的时候就知道她生下我的时候丝毫没有喜悦,不仅没有喜悦,而且感觉被噩运狠狠一击。生我之前发誓是个女婴就捂死在被子里。大概是之后发生过四目相对的局面,我娘亲没有下手。我大概也知道我娘亲起过“杀意”,所以我婴幼儿的时候温顺乖巧,很少哭闹。(诡异的是,我从为她这份歹意生气难过。)再长大一些,我开始像个小男生似的调皮捣蛋,八九岁大,我还常常光着膀子在外面晒的黝黑。我按着娘亲的喜好把自己塑造成一个假小子。(但是实在抱歉,假小子毕竟不是真小子)我没有被她点化太多的女孩子气,我被她点化较多的是坚强独立,不能示弱。
在我懵懵懂懂的童年中,我对性别这种东西一头雾水。我只隐约从母亲的遗憾中觉得我不该是个女孩,首先,我没能帮母亲改变她的命运走向;其次,作为女人需要承担太多的束缚;再者不留神,女人常常沦为社会的受害者,总是要吃男人的亏。
我无法反驳,时至今日,我都无言以对。时代给女人的重担不就是传递式的接了下来吗?但是我们要不要接,要怎么接,到今天这个时代,难道不是个人选择的自由吗?
也许正是因为她这种受害者经历,让我对社会的的框架和束缚尤其反叛。我不要做任何舆论的奴隶,我要自己计划我的生活。
前些天,她和我聊起她外婆的故事和她母亲的故事。
我忽然问她:“妈,你看看以前的女人生活真的很苦。你的苦跟她们比呢?”
“我肯定比她们好。”
“那你看我跟你比呢?
“那肯定你比我好。”
“你看规律是什么?”
“一代比一代好。”
一代比一代好,这不就够了吗?
(想到下一代的女人活的更浪,竟然有点小羡慕呢)
2018-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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