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怂包世界（一）

两个懦弱的人因为一同电话得以结识，一个网络时代的故事，是保持神秘还是见面，是网恋给人心灵安慰，可以为自己编造美好的身份，还是因为现实中自己太懦弱，无法变成自己想要的样子，都是吧。见面吗？不，永远不要见面。

这个怂包世界（一）

凌晨三点二十，这个时间对于习惯晚睡的我来说，只是一个简单的概念，这根本无法催促我早早入睡。

2016年的某个三点二十，我记得当时正在读一篇影评，讲的是校园暴力这类的，手机屏幕画面跳转至来电显示，我的手指还处于惯性点击屏幕的状态，莫名其妙就接起了一通越洋电话。

澳大利亚拨过来的，我不记得我有任何亲朋坐落于此。

对方先开口，没有最基本的问候，也没有扰人清净的歉意。

"你知道吗，我一直被一个问题困扰，要是你知道我的这个困扰，你也会被影响，但我想告诉你，我乞求你替我分担一点。哪怕一点。"

男人低沉的说着一些我听不懂的话，但我知道的是，他说的普通话，地方口音不明显，却带有不易察觉的北京味。

我没有说话。

他说，"我跑了这么远，只为抑制内心的想法。现在，一切都要结束了……就这样结束吧……"

一头雾水，但听着他努力压住咳嗽的声音，听到他喉咙里发出的咔咔声，那是憋气时，舌头用力地主下颚所发出的。我体会那种忍住不咳嗽的难受。

“嗯，结束吧。”

我惊讶自己竟然会回复这个一个无厘头男人的话。

电话那头明显被吓了一跳。

我们听着彼此的呼吸声，都没有接着说话。

沉默中，我听到他喉咙里的声音消失，紧接着听到剧烈的咳嗽声。

他说，“你知道我说的结束是什么意思吗？”

我猜想无非就是结束人物关系，别无其他。

我压低声音：“结束意味重生，与重新开始一个意思。游戏里就是如此。”

我也不清楚我为什么在一人居住的房子里压低自己声音。

“可是小姐，人生比游戏困难得多。”

“所以？”

“扰你美梦，抱歉。”

……

对方挂了电话，我愣盯着屏幕，直到它的亮光熄灭。

结束？

管他，晚睡的插曲，没必要记在笔记本上。

这通电话，由于我的不在意。以至于三个月后，我再次接到来自同一个人的电话时，表现得有点意外。

这一次，他没有咳嗽，声音也不似当时那么沙哑。我知道我这样描述出来会显得我很惦记这通电话，以及这个男人。可别忘了，我是用现在的口吻在叙述一切。

“我仿佛陷入了一个困境，我没办法挣脱出来。我越是努力想要摆脱，它反而跟得越紧……”

“那你介意让我知道事情的始末吗？否则我没办法给你提供一些建议，我的意思是，我愿意帮助你。”我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多管闲事，可是这么一个电话，两端的我和他就这样联系起来。或许是因为我那该死的好奇心，我就是想知道这个人因为什么痛苦，还想知道为什么偏偏拨了我的电话……

对面沉默了一会。

“占用你的时间，我很抱歉。可是这一切，我没法三两句话说明白，你要有耐心。”对方的礼貌不容我拒绝，再加上我真是闲的要命。

我翻出耳机，然后去客厅倒了一杯水。

听那男人缓缓道来。

“我到这边已经三年零十个月，我甚至快要忘记我当初为什么会踏上这片土地，我刚到这，他们告诉我她死了。可是我觉得她的死跟我有很大的关系，我仍活着，和她也有很大的关系……”

我太阳穴生疼，吞下一颗布诺芬。我抽出烟盒里的其中一支登喜路。

“我们在国内认识，不，不该说认识。我们甚至没有见过面，我是说在她死之前我们没有见过……我们约好一起对这个世界进行一场告别…没错，我和她是要一起自杀……我们约好在墨尔本见面，我也不知道为什么选择墨尔本。我当时急切想死的心不允许我太过折腾。”

听着他说，我时不时嗯两声，代表我还在听。

“沉湖是我们讨论之后得到的一致的方式，加上天气寒冷，我们也会顺利一点。可是，我那天突然犹豫了…你可以说我懦弱，我不否认。我故意晚到一个小时，我想，要是她等着我，我就同她一起死。若是她没有来，或许她根本没有踏出国门，我就回去继续生活。”

“她来了，可是我看到她的时候。她已经被打捞上来，救护人员正在登记她的死亡信息。”

我手里的烟灰掉落下来。

“我突然呕吐起来，你知道那种奔溃感到来的时候，全身无力的感觉吗？我怕我的反应引起在场的警察注意，我还虚伪的捂着我的胃，低着头逃跑……”

听到这，我听到他发出科科的笑。那绝不是掺杂任何快乐因素的笑。笑自己懦弱，笑自己卑鄙亦或是笑那可怜的女子。

“所以我觉得我该死，可是我再无勇气了解自己。”

他叹了一口气，然后吸了吸鼻子。

“可是，你还活着。”我低声说道。

“对啊，我居然还活着。”

我听他说完这一切，不得不承认我佩服那女子的决绝，她孤身离开，想必是丧失了生活的勇气。之前听过一句话，坚强的活着比死更需要勇气。没错，在这个世界上每天都有人用决绝的方式结束自己的生命，算是逃避亦或是得以解脱。

“你已经丧失了下一次自杀的权利，这一场游戏，只有她赢了。”我疑惑自己为什么说出这么冷漠的话，这人本与我无关，我也没必要搭理他。可是，我们之间的博弈，从第一通电话就开始了。以至于后来保持联络，只是把彼此当做一个树洞，用于倾倒情绪上的垃圾。

我和衣躺下，被子里的凉意刺激着皮肤，也刺激着我的神经。

电话那边没有了声音，我切断电话，切换到电台。

我喜欢在入睡前听一个配音员念一篇小说，时长不过一个小时，一遍又一遍，直到第二天我爬起床，他还在温和地念着。

他没有再打来，我也松了一口气。

说实话，那会说能给他帮助，我并非真心。

人就是这样，免不了好奇心。

我重新开始找工作，准备面试内容让我觉得异常烦躁。地铁里的呼啸，晚高峰的嘈杂让我不安。有时候我想，要是没有面前这堵玻璃墙，我会不会在地铁驶来的时候，跳下去。然后我的血肉弄脏来往人的衣裤，得到片刻宁静。

公寓气温不高，我没有开壁挂，上面堆了几层登喜路的空盒。可以摆的整齐，好像能当做装饰一般。但它们更像是一种象征，意味着我的无所事事以及生活堕落。

上段感情结束，我清理他的东西扔出我的房子，包括合资买的猫，一并送走。那晚我听到猫门外的笼子里撕心裂肺的哀嚎，我没有心软。第二天，门外的东西都被清理干净，那是他来过。我甚至能想象到他气急败坏踹门的样子，好在公寓防盗门结实。他喊我的名字，然后说各种难听的话。

面试通过，就意味着我结束了几个月无业游民的理想生活状态，每天早起，但还是很晚才睡。

“你知道亮司吗？”

“知道。”那是日本作家东野圭吾《白夜行》里面的人物。

“你觉得雪穗爱他吗？”

“不爱，她只爱她自己。”无情的女人，至少我是这么认为，雪穗不在是小时候的雪穗，但亮司还是那个通风管道里的男孩。

“她说她的世界没有了太阳。”

“那你别忘了，小说的末尾最后一句话是，她一次也没有回头。”

“……”

我极其对讨论爱与不爱这话话题提不起兴趣，加上作者故作模凌让读者讨论，实在卑鄙。

“听过林海吗？”电话那端的男人不知疲倦的在寻找我与他想法一致的问题。可能从一开始，我一直反驳他导致他觉得我叛逆严重，难免有点大男子主义。

“听过。”

我听到对面高呼的声音。

难得在一件事上我们意见一致。

“其实你没必要这样迁就，换回原来的说话方式，或许我们能够聊得久一点。”

又是该死的沉默。

“我最晚梦见她了。”他低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