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床

摄影：彪爷

—

微博上有个热搜，话题是#小时候一直不理解的事#，我的回复：父亲母亲每天那么早起床，不困么？事后得来众多博友的点赞，由此可见很多人和我有同样的疑惑。

说天底下最勤劳的莫过于父母，尤其家在农村的尤甚！这话应该不会有人反对吧？务农的父母一年四季是没有懒觉可睡的，偶有老天眷顾，赶上连绵阴雨无法下地劳作，父亲才能睡个懒觉，但母亲是不能够的。全家人的早饭还要等她去做，睡懒觉对勤劳的母亲来说是奢侈的。

谁不想舒舒服服躺着睡个懒觉呢？俗话说好吃不过饺子，舒服不过倒着。这儿的倒着是指躺着半躺着欠身坐着斜靠着趴着……总之不是站着蹲着坐着。喏……从人体结构分析，躺着的时候，颈椎、脊椎和腰椎这条人体最重要的骨骼线可以处于完全放松的状态，头部与四肢也都处于舒适的状态，而站立、坐卧都会使脊椎处于受压状态，由此可见，人们喜欢倒着是天性使然。既便是坐着，最好也要歪着身子，取名“葛优躺”。生活中累了病了不舒服了，总会被关心一句：去躺会儿吧。你看，多么温暖的一句话。

可这个世界上的事物都是相对的，就拿躺着来说吧，与之相对应的自然就是起床。啊…起床，这是一件让人痛苦的事情，这是一个违背人性的动作，但上帝就是这规划的，哪会让你一直舒服地躺着？世界总得进步，活儿总得有人去做，梦想总得有人去创造……当你睁开眼，大脑经过一系列的复杂计算过程后开始纠结：起床还是再躺会儿？当想到若是迟到了老师会让站教室门口，若是迟到了队长会扣工分，若是迟到了老板会扣工资会挨骂，若是迟到了地里的庄稼会被人帮收了……唉，付出的成本太大，还是起吧。

父母每天起早贪黑地辛苦劳作，为的就是要把地种好，让全家能有饭吃能有衣穿，能赡养老人能供养子女，能交得起集资提留，能付得起土地承包费还有林果税……想想这些，地里的营生哪能耽搁了？俗话说：人误地一时，地误人一年。农事，的确是天大的事！现在村里那些种蔬菜大棚的，他们更加辛苦，一早要去把大棚上的草帘子拉起来，傍晚再放下来，若是赶上大雪大风晚上谁也睡不踏实，随时准备去抢救大棚，一天到晚牢牢地把自己拴在了棚子里，不敢有丝亳的懈怠。在农民们的意识中，起床没那么难，睁眼起床是他们一生的行为习惯。养家最重要活着最重要过好了最最重要，你瞧村里的那些懒汉，个个都没个好下场，媳妇讨不到饭也没得吃。电影《咱们的牛百岁》里那个懒汉田福能坐在自家那个破土坑上啃着玉米棒子喝着酒那算是有福的了。我本家一个大爷，家里有地不种有屋不住饭也不做水也不热，最后活生生饿死在我们村那个被废弃的塌了屋顶的纪念堂里。

在我的记忆里，农忙时节，从春耕到秋收秋种，父母一刻也不得闲，直至入冬才有所缓和。虽然农闲时地头的工作告一段落，但父母却更加忙碌。包产到户后，父亲常早起赶集卖货换取碎银几两，因为要走很远的路，父母经常凌晨三点起床。母亲起床做饭，父亲收拾货物。那时候家里没有钟表，母亲不敢熟睡，总是担心睡过了点儿，往往打个盹儿就不敢再睡，细心听着院子里的鸡叫以此判断时间，待鸡叫三遍，母亲便会穿衣下炕生火做饭。饭后父亲就骑上他那辆二手的二八大杠驮着一座小山似的货物顶着西北风出发了。

父亲骑车赶集卖货，母亲推车赶集卖瓜果梨桃。勤劳的母亲每年会在家后拦河大坝南侧的三亩二分地的葡萄园里套种黄瓜，这种黄瓜不需要搭架子，任由它在地上匍匐生长，产量极高，我们叫它“地黄瓜”。每天傍晚母亲就会摘上满满一筐，足有百八十斤，上面覆盖着一层薅来的野草，然后用独轮车推回家，第二天一大早天还没亮就要起床出发赶集。母亲的肩膀不好，家里盖新房时母亲一天连续挑了三十多担水压垮了右肩，导致右胳膊不能抬高。于是早上赶集推车的重任就落到了我和姐姐身上，推车徒步十几里路途，上午去下午返，黄瓜卖完接着卖葡萄，一年又一年。清晰的记得有天早上母亲叫醒我，睡意朦胧的我嘟囔了几句，招来了母亲一顿数落，从此再也不敢。

工作后定居青岛，回家的次数屈指可数，虽是不能再帮父母分担了，却已是体会到父母早起的辛苦。生活的压力由不得你睡懒觉，刚工作时借居在同学的海尔虎山公寓，每天6点多去坐最早的一班318公交车去山东路的深业中心上班，早饭就在路边解决。途中经过虎山劳教所，那布满铁丝网的高高的围墙根儿处有一馄饨摊儿，昏黄的路灯下，一个方桌几个马扎，匆匆吃上一碗热乎乎的馄饨便去赶公交了。后来在广告公司的那几年，苦逼哈哈地天天加班到下半夜，疲惫的回到家喝上两口酒倒头便睡，第二天照样精神抖擞去上班，日复一日，看不到尽头，苟且而活，哪还有梦想和远方。等结了婚买了房有了孩子，已为人父的我对父母有了更深切的体会。尤其女儿读了初中，为了赶校车，五点半就要起床收拾，冬天的这个时间还是月儿高挂满天星斗。小家伙极不情愿的从被窝里爬出来，睡眼惺忪地坐在凳子上任由妈妈摆布梳头扎辫，然后是洗漱吃饭穿衣…整个过程就像一场战争。

岁月蹉跎，现如今父母已在老家颐养天年。从土地上退下来已有十几年的老两口依旧早早起床，和土地打了一辈子的交道，早已养成了早起的习惯。这两年父亲爱上了钓鱼，几乎天天四点多起床骑着他那辆电动三轮载着渔具出发，七八点收获满满回家来。而母亲总是有忙不完的活，出出进进的，从不得闲。还有后邻三爷家的哥哥，每天一早四五点就起床带着他那一伙人去干工程，当我还在睡懒觉的时候，房后“突突突”的巨大柴油机声响夹杂着伙计们的互相打招呼声一队人马便出发了。无论冬夏无论春秋，这已是他们的生活方式了。

一代一代，忙忙碌碌，人这一辈子啊，总有干不完的活儿忙不完的事儿，人人如热锅上的蚂蚁来来回回奔波着。不管是为了生计还是为了梦想还是为了肩上的责任，不管你情不情愿难不难受，生活的闹钟到点就催着你：“起床吧！起床吧！”

是啊，起床吧！还有那么多事儿等着你呢！

用火了N年的一句话结束此文：“每天叫醒你的不是闹钟，而是梦想！”我想在后面再加上一句：“还有责任！”

—

初稿：2020年11月29日於青岛

完稿：2021年11月25日於青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