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公韵事
吴县城西北有桃花坞,旧志称为宋章楶别业,唐解元寅筑居于此,有梦墨亭,有祠祀六如居士及祝京兆、文待诏。天启中,杨端孝大潆改为准提庵。国初,宋中丞荦重加修葺,增建才子亭,百年以来,隤废靡遗。嘉庆六年,善化唐陶山观察〔仲冕〕知吴县事,因拓庵东别室,移祀唐、祝、文三君像,颜其室曰桃花仙馆。且访得六如居士墓,在胥门外横塘王家村,封植而题识焉。并赋七律八首云:
〔试注〕
1、章楶:章楶(1027–1102),字质夫,建州浦城(今属福建)人。北宋官僚。卒谥庄简,改庄敏。
2、六如居士:唐寅(1470–1523) ,字子畏、伯虎,号六如居士、桃花庵主。明代画家、文学家。自称江南第一风流才子。
〔附〕六如 : 也称六喻。佛教以梦、幻、泡、影、露、电,喻世事之空幻无常。《金刚经·应化非真分》:“一切有为法,如梦、幻、泡、影,如露亦如电,应作如是观。”
3、祝京兆:祝允明(1460—1526),宁希哲,号枝山, 因右手有六指,故自号枝指生。明长洲(今苏州)人。弘治五年(1492)举人,正德九年(1514)授广东惠州府兴宁县知县。嘉靖元午(1522)转任南京应天府通判,因有“祝京兆”之称。明朝著名书法家。
4、文待诏:文徵明(1470–1559),原名壁(或作璧),字徵明,四十二岁起,以字行,更字徵仲。因先世为衡山人,故号衡山居士,世称“文衡山”。嘉靖二年(1523年),以岁贡生参加吏部考试,被授予翰林院待诏之职,故又称“文待诏”。南直隶苏州府长洲县(今江苏苏州)人。明代画家、书法家、文学家、鉴藏家。私谥贞献。
5、杨端孝大潆:杨大潆,字端孝?生平不详。
6、准提:密宗不空绢索菩萨,或为多罗菩萨、金刚藏菩萨,是六道中救度天道及人道之观世音菩萨,是释迦如来之化身 。
〔附〕准提庵(唐寅祠)典故:唐寅过世近六十年后,明万历十年,僧旭又在廖家巷内建了桃花庵。当时,唐伯虎的桃花庵早已倾圮荒芜,僧旭是袭用唐伯虎的旧名,跟唐伯虎生前的桃花庵是不搭界的而且二庵相隔有段距离。因此,把这儿也视为唐寅故居是有存疑的。明天启年间,杨端孝在庵中供奉准提像,桃花庵更名为准提庵。庵中浚池起得唐伯虎桃花庵歌石刻(这是一大悬案,准提庵中如何会有唐寅遗物?),庵中又奉唐、祝二公与待诏像。(摘自我楚狂人《准提庵记》)
7、宋荦:宋荦luò(1634–1713),字牧仲,号漫堂、西陂 、绵津山人 ,晚号西陂老人、西陂放鸭翁 。归德府(今河南商丘)人。清代诗人、画家、政治家。“后雪苑六子”之一。与朱彝尊、施闰章等人同称“康熙年间十大才子”。编著有《西陂类稿》、《漫堂说诗》及《江左十五子诗选》等。
8、隤废:隤圮废残。隤,tuí,崩颓;坠下。
9、靡遗:没有遗漏;毫不遗漏。
南朝·梁·丘迟《为范卫军让梁台侍中表》:“值天地中开,神武再廓,麻丝是蓄,菅蒯靡遗。” 明·文徵明《何氏语林·叙》:“正史所列,传记所存,奇迹胜迹,渔猎靡遗。”《清史稿·选举志二》:“凡中国向有之经学、史学、文学、理学,无不包举靡遗。”
10、唐陶山:唐仲冕(1753–1827),字六枳,号陶山。湖南善化人。乾隆五十八年进士,官江苏荆溪等县知县。道光间累官陕西布政使。所至建书院,修水渠。知吴县时曾访得唐寅墓。有《岱览》、《陶山集》等。
“绮罗弦管总成尘,一种才华阅世新。
纵酒地为浇酒地,看花人是种花人。
可怜谢客无遗宅,何必逋仙有后身。
燕麦兔葵芟剔尽,绛桃依旧占芳春。”
逋仙:林逋林和靖。
燕麦兔葵:同“前度刘郎”典。出自该诗序。
“第一风流自爱名,佯狂独得圣之清。
奏书不逐严夫子,挝鼓真同祢正平。
半偈悟禅空电逝,小楼读画尚花明。
饶他文酒求余韵,三百年来识此生。”
“吾宗衢后数尤奇,牢落悲深旷代知。
司马青衫同洒泪,尚书红杏旧题词*。
衔碑土近要离冢,拾翠人归短簿祠。
千古英豪齐下马,况传华胄备官司。”
*〔谓商丘宋中丞。〕
近要离冢:死近要离墓。梁鸿典故。
拾翠:拾取翠鸟羽毛以为首饰。后多指妇女游春。语出三国·魏·曹植《洛神赋》:“或采明珠,或拾翠羽。”
短簿祠:晋·王珣的祠庙,在苏州虎丘山 。 清·吴伟业《顾西巘侍御同沈友圣虎丘即事》诗之三:“生公石上广场开,短簿祠荒闭绿苔。”
“荒烟蔓草剩寒灯,仙馆重开问寺僧。
五十步分樵采路,三千界埽辟支乘。
乞花好句留楹帖*,梦墨遗编付剡藤。
表墓式闾吾岂敢,名流好事写韩陵。”
*〔近得居士真迹一联,刻之祠楹。〕
辟支乘:辟支佛。三乘中的中乘圣者。因其观十二因缘法而得道,故亦意译为“缘觉”;因其身出无佛之世,潜修独悟,又意译为“独觉”。因其并无师承,独自悟道,未能达到无上觉悟的法界而成佛,故称。《初刻拍案惊奇》卷二八:“吾佛以救度众生为本,吾每静脩洞中,固是正果。但只独善其身,便是辟支小乘。”亦称“ 辟支下乘 ”。
剡藤:yǎn。剡溪出产的藤可以造纸,负有盛名。后因称名纸为剡藤。
式闾:式,通“轼”。《书·武成》:“释箕子囚,封比干墓,式商容闾。” 孔颖达疏:“式者,车上之横木,男子立乘,有所敬则俯而凭式。”后以“式闾”为敬贤之词。
韩陵:唐·张鷟《朝野佥载》卷六:“梁庾信从南朝初至北方,文士多轻之。信将《枯树赋》以示之,于后无敢言者。时温子升作《韩陵山寺碑》,信读而写其本,南人问信 曰:‘北方文士何如?’ 信曰:‘唯有韩陵山一片石堪共语。薛道衡、卢思道少解把笔,自馀驴鸣犬吠,聒耳而已。’”后因以“韩陵石”借指好文章。
“白玉楼成隔两尘,水村山郭几番新。
未知若个眠云处,想见当年荷锸人。
兰若旧藏题后碣,菰芦雅称梦中身。
横塘十里秋声馆,合与芳园一例春。”
兰若:指寺院。梵语“阿兰若”的省称。
菰芦雅称梦中身:池塘春草典?
“荒丘冥漠不书名,访到山桥涧水清。
指点青磷孤月出,侵寻黄壤乱云平。
一坏马鬣新封大,三尺鸡碑小记明。
过客莫歌蒿里曲,早临兜率悟无生。”
一坏:pēi。一丘。
马鬣:坟墓封土的一种形状。亦指坟墓。《礼记·檀弓上》:“昔者夫子言之曰:‘吾见封之若堂者矣,见若坊者矣,见若覆夏屋者矣,见若斧者矣。’从若斧者焉,马鬣封之谓也。” 郑玄注:“俗间名。” 孔颖达疏:“马鬣之上,其肉薄,封形似之。”
鸡碑:《晋书·戴逵传》:“少博学,好谈论,善属文,能鼓琴,工书画,其馀巧艺靡不毕综。总角时,以鸡卵汁溲白瓦屑作《郑玄碑》,又为文而自镌之,词丽器妙,时人莫不惊叹。”后以“鸡碑”为多才多艺之典。
唐·丁用晦《芝田录·序》:“予才惭鼠狱,智昧鸡碑。” 明·陈汝元《金莲记·偕计》:“学富五车,才高八斗,睿智聿超鼠狱,玄明克驾鸡碑。”
蒿里曲:《搜神记》:挽歌者,丧家之乐,执绋者相和之声也。挽歌辞有薤露,蒿里二章。汉田横门人作。横自杀,门人伤之,悲歌,言:人如薤上露,易稀灭;亦谓人死,精魂归于蒿里。故有二章。
“菱芡重重鼎俎奇,横阡设祭暮鸦知。
唐风剩有毛苌传,楚些曾无宋玉词*。
地以沧桑沉断础,人于伏腊走丛祠。
秋来雁税从新占,凭仗村翁社媪司。”
*〔崇祯甲申,毛子晋尝封表之,置墓田丙舍,纪以碑,今荡然无存,惜商丘中丞时未曾议及。〕
横阡:田间横路。曹植《藉田赋》:“营畴万亩,厥田上下,经以大陌,带以横阡。”
毛苌:西汉赵人(今河北邯郸市鸡泽县),古文诗学“毛诗学”的传授者,世称“小毛公”。代指毛子晋。
楚些:“些”音suo,是楚人习用的语尾语气词。《楚辞·招魂》用“些”作语尾最多,后因用“楚些”代指《招魂》,或泛指楚地的乐调与《楚辞》。
雁税:鸡鹅鸭税。泛指杂税。清·陈维嵩《减字木兰花·佐家为阎牛叟赋》词:“鱼租雁税,健妇持门心力瘁。”
“文人慧业照元灯*,烟穗前生记老僧。
花坞吟樽延客赏,石湖钓艇许吾乘。
城开更注千年漆,松茂长搴百尺藤。
疑冢却媸铜雀妓,空教卖履望西陵。”
*〔墓碑仍题明唐解元。〕
事既风流,诗尤隽雅,可谓韵矣。
文人慧业:《宋书·谢灵运传》:“太守孟顗事佛精恳,而为灵运所轻,尝谓顗曰:‘得道应须慧业文人,生天当在灵运前,成佛必在灵运后。’ 顗深恨此言。”后以“慧业文人”指有文学天才并与文字结为业缘的人。
元灯:谓宗派,渊源。
烟穗:犹烟缕。陆游《慈云院东阁小憩》诗:“香浓烟穗直,茶嫩乳花圆。”
千年漆:?
媸:ch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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