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识刘震云,是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当时读到《塔铺》,眼前一亮;读到《一地鸡毛》眼前又一亮:小说还可以写这些?小说还可以这样写!讲述老百姓的故事,这就是了。但当时我写小说,追求的是“深刻”,一脑门思想性,超前性,便觉得刘震云的作品好是好,可惜题材不够“重大”,读了也就读了,没往心里去。
时隔三十多年,重读刘震云,读出的却是深刻和重大,当然还有幽默。只不过他没有刻意表现他的深刻和幽默,他把所有的评判交给了读者。
这回我是用耳朵“读”的。去游泳的路上,独自干家务活儿的时候,戴了耳塞听书。
听与读的体验完全不同。说来奇怪,听刘震云,总能联想到儿时听唐婆婆和赵婆婆讲鬼故事。夏天,在狗屎巷口乘凉,两个老婆婆摇了蒲扇,有一句没一句地讲开了。居民老太婆,大字不识,不会形容,也不会排比,就那么啰里巴嗦、平铺直叙地讲来,听的人却能感到阴风四起,寒毛倒竖。至今记得赵婆婆讲的养尸地。所谓养尸地,说是可以滋养尸体,任什么人埋在那儿都可以不朽不坏。唐婆婆先讲了一处养尸地,内容记不得了。赵婆婆讲的一直没忘:说一个孕妇死了,埋了,忽然有一天,埋她的地方传来了婴儿的啼哭,挖开来,那孕妇竟生下一个儿子。埋她的地方就是养尸地。黑暗中赵婆婆“嗯啊,嗯啊”,模仿着婴儿的啼哭,听得我浑身鸡皮疙瘩。
刘震云的语言简单,朴实,通俗,就跟听唐婆婆和赵婆婆讲故事差不多。他的幽默就藏在字里行间,冷不防从平平淡淡的对话中蹦出来,让人发笑,甚至笑出声来。每当这时,我老伴便会问:没有人跟你说话,又在笑什么?便讲给她听。然而,离开了语境,那句话已经不怎么好笑了。
藏得更深的是他的“思想”,他的悲悯,以及他对“生活”独特而又深刻的理解。
他从不故作高深。
一千个读者便有一千个哈姆莱特。
读刘震云,你浅他就浅,你深他就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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