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个人都是岁月的归人

敬畏

庄子说，人别活在别人的眼里，也别活在自己的情绪里。年轻时读，感觉无所适从。人过中年，豁然明白，原来他早已洞悉，生命不过是一场旅行，每个人都是岁月的归人。

年轻的时候，我工作所在的城市染发十分流行。夏日制的某一个中午，我突然心血来潮，跑去最大的美容美发店，把一头乌发交给了店里的主剪，他拿了一个色板，咨询意见，我胡乱地点点头，把头发交给了他。两个半小时后，我在假寐里接到下午会场拍摄的任务，这才发现镜子里站着一个红毛怪兽。顿时崩溃，努力镇定心中的狂乱，一言不发看着主剪。

“你说的，跟您肤色相衬就好，所以选了这个栗红色，它怎么就变了呢？”主剪也纳闷他选的栗红色怎么就变成了火红色，“或许是你的发质原因，有的顾客也会偏色，但基本都反馈洗几次就好了。”“没时间跟你讨论这个问题了。借你的帽子用用，我下班后再来，看怎么解决问题吧。”抓起他的遮阳鸭舌帽，把长发全部塞进去，冲出店面打的疾驰而去。会议室坐满了人，我扛着摄像机，尽量避开公司领导正面位拍摄。及至今日，如芒在背的感觉仍然十分清晰。

下班，直奔美发店，店老板阿英已经在等候，她从学徒到开连锁店不过十年，在城市里有很多版本的传说。日常，鲜有到店面来。所以，见到她本人，我觉得比店面招贴画上的人更漂亮，也更安静。阿英说着抱歉，用手搓了搓我的发梢，说：“你的发质过于细柔，烫染都容易走形。我们先退色，做一下修复，过两天，我帮你选定色膏，再染，好吗？”只有如此了，我点点头。

三天后，我的及腰长发散发着金色的光芒，衬着白皙的面庞，描写一抹异域风情。这个我喜欢，恰第二天有采访任务，自是愉悦地去了工地，拍片记录，不亦乐乎！

母亲却态度坚决地把我拒在门外，“不把头发染回来，就不要进家门。”她的观念里，所有异常的举动都是不符合传统文化标准的。

跟母亲拗了一个星期，我搬来救兵，请母亲的闺蜜李姨登门求和，自然是以孩子们的生活任由得她们自己做主的说辞，千言万语化解母亲的不满。

所以，待我再次出差回来，母亲以一种热情度特低的状态接纳了我在餐桌上风卷残云的吃相，说：“慢点吃，噎着。好好的头发染成这样，也不怕人指指点点。”

“大家习惯了就好，它不影响我做人做事。”我放下碗筷，看着母亲，笑：“不是李姨来说情，你真准备不让我回家啊。”母亲也笑了，“那还不饿坏了你。刚才看了看，这一头金发也不是很难接受。”

欧啦，闻言，我心底的忐忑终于落定。这以后，将近十年，我都是金发飘飘，阳光披身。

生命的意义

前些日子到项目出差，遇见巧玉，“你总是在最好的年纪，做到了自己最好的状态。该张扬的时候就张扬。”她看着我，笑吟吟地说，“最记得你金发披肩，风风火火跑工地的样子，潇洒，个性。”

“都是过去式了，”我笑，“现在不敢顶一头金发了，只愿安静。”

“这正是你的又一重状态啊，要沉静的时候就倏然沉静了。见面虽少，但网络的空间里，你的每一次更新，总是能让人看到生活于你眼底之美好，似乎没有什么过不去的坎，放不下的事。”巧玉认真的说。

“这倒是，生活一直待我不薄，总是给了我最好的馈赠。比如工作，比如友情，比如对世界的认知。”巧玉的话，让我瞬间看到生命的意义。

认识巧玉，在信阳家属基地。我和中改去探望一个孩子百天的梅兰。“这是巧玉，她的女儿比我家的大一天。”梅兰说话间，把我们也介绍给了巧玉。“你们好，欢迎到我家小坐。”巧玉爱笑，圆圆的脸庞，大大的眼睛，以及她额头上的朱砂痣，都给我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几年后，她自考汉语言文学研究生顺利完成学业，被单位破格录用，在机关工作了一段时间，去了一线项目，从事办公室业务。内业整理、上传下达、信息报送、图文编撰、后勤保障，井井有条。常有生活随笔工作感悟见著报端。

“我没有太大的志向，只愿所学有所用，就好。”巧玉已经转战了六七个项目，办公室工作没有让分管领导操持太多的精力。

“这次疫情，学校还没恢复上课，孩子一直也跟着我们在项目。”巧玉的女儿已是一名在校研究生，她奋发读书的言行为孩子树立了榜样。“梅兰家的已经工作了吧？”

“是的，在温州一所医院就业。”我点点头，梅兰罹难车祸二十多年，她的孩子大学毕业后去了浙江工作。

“真快啊，莫怪岁月催人老。”巧玉感慨，她的鬓角已有白发，她希望再过三两年，等孩子学业结束安定了，可以再读读书，“毕竟项目琐事缠身，终不能徜徉书海，探寻自己的内心。”

这一点，我深以为然，在一个社会进步，浮躁仍不能被完全摒弃的阶段，读书无疑仍旧是引导我们聆听自己心声的最好途径。

敬畏

同样，我的认知也决定了我看待事物的角度。年轻时奔波工地，眼底全是钢筋混凝土结构的巍峨坚固。如今看来，皆是建筑的温情脉脉。时光，把一切都浸润得平和起来。

在工地拍摄了一组大桥建设的片子，配上我试穿旗袍的图片，惯例发圈晒图。一则留言引起我的注意，却是赵颖。她说，“还记得初见茂姐时长发及腰，黑裙葳蕤。而今风采又异，更添蕴婉。”

见字如面，有关她的记忆渐渐浮现，我回复了她一行字：“谢谢。仍记得大雪天的夜晚你在办公室落字成章的背影。”

她是我以往同事的前妻，信佛，在城市的一所成人大学教习国文，日常会去寺庙帮助主持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看到我的回复，她留下一句话：“我们生命的一部分都在别人的生命里，留在别处越多越广，自我越圆满。”

是的，我暗自沉吟，构成人生的，总是生活里的寻常烟火，一个人的内心成长必将烟熏火燎，直到你不惑不乱，无声无息。比如，相爱不是终点，合适才是人生。还比如，有些人明明看起来很友善，却偏偏喜欢独来独往。待人友善是修养，独来独往是个性。

毕竟，我们在接受生活的馈赠时，对生命要肃然起敬。

归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