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13岁那年，父亲带我回老家过年，这是我第一次回到山里过年。
大年初一，我们就跟着爷爷、奶奶、叔叔、婶婶、赶着牛羊，翻过几座大山，来到一片向阳的坡地上，牛羊在半坡吃着草，大家就开始准备着过年的祭祀。
爸爸跟奶奶一起杀鸡取血。叔叔找了一棵笔直的水冬瓜，从底部砍倒，取了树心做砧板，剩下的主干部分自然晒干留着其他人拉走做梁子。婶婶挖了一个土灶台，打来泉水，取些干树枝升起来火。爷爷就带着我砍了几支松树枝做祭台。
不到一会，汤饭都熟了，黑铁锅里冒出香气。奶奶带着我们摆好贡品，然后就趴在土地上，向家里的牛羊叩拜，爷爷高声唱着彝经，祈求今年风调雨顺、一家平安，有吃有穿，其他宏大的祝词一概没有。
祭祀完回来路上，我问爷爷，为什么我们要拜这些牛羊啊，他们不是我们养的吗？
爷爷鼓了我了一眼，指着我对我父亲说，“我孙子就是从小缺教育”
“土地都是这些牛羊，我们不拜它们拜谁？”
我气鼓鼓的用学校教育的知识跟爷爷争辩“土地是国家的，是人民的”，说完小脸鼓的通红。
爷爷看着我，笑了，指着我对我父亲说，“我孙子从小教育得太好了”。
然后蹲了下来，抓着我的肩膀跟我说，“以前的先生说，土地是皇帝了；后来的教员说，土地是国家的；现在的老师说，土地是人民的”
“我们自古以来就是跟着牛羊一路走，牛羊在哪里落脚，我们就在哪里落脚”
“这里的土地从来都不是哪个人的，那些人说的话都是不要脸，人哪有资格占有土地啊”
“人离了牛羊，就活不了；牛羊没有人，依然能在大自然里生存，因为土地都是牛羊的，是大自然的”
“在我们祖先的神话里，妄想占有土地的人，都成了灾难的开始”
说完，起身走了，一路上唱着彝族长调，回响在山谷里。
土地是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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