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学校高二的教学楼被划为高考教室,高二学生的书都必须搬走。
我正坐着烦这些书要怎么搬走,林凡就发短信给我说是有事找我,让我课间休息的时候去她教室找她。
把手机扔进课桌里,我眯着眼看了看窗外惨白的阳光。
期末考试结束后,我们也就彻底结束了高二的学业,即将搬进高三的那栋淡蓝色的教学楼了,忽然心里涌现出一股荒漠的焦虑感。
我站在林凡的教室门口等她,林凡的教室跟我的就隔了一层楼,实在算不上远。
门口一直有人进进出出,见我站在教室门口,对着我指指点点的,窸窸窣窣的讨论着。
我知道为什么,
以前总觉得被人知道也无所谓,现在却忽然开始怕了。
林凡从教室里匆匆出来,一手挽着我的腰,一手拨了拨额前的短发,五官精致的脸上笑容美好。
“等急了吗?”
我无声的点了点头,然后又摇头,
在那些鄙视的,嘲讽的,厌恶的目光中轻轻拉开了她的手。
“在学校里呢。”
我听见她低低的吐了一个“恩”字,我看不见她的表情,
但是我知道,她在难过,这微末的难过透过空气,刺进我的心脏。
过了好一会儿,林凡忽然递给我一颗剥好了的棒棒糖,
我张开嘴咬着糖含糊不清的问她找我有什么事。
林凡认真的想了想说:晚上放学后我帮你搬书回宿舍吧。
我皱了皱眉看着她:就这个?
林凡认真的想了想,点点头:我想看看你。
我想说些什么,看着她明亮的眼睛,咬咬牙忍住了。
我知道我深爱着眼前这个女孩,如同吸食鸦片一样,明知道是万劫不复,可仍然挣脱不得。
教室里到处都扔着乱糟糟的课本作业,有的上面还印有脚印,
我小心翼翼的跨过那些书,小心翼翼的跨过我们的青春年少 。
苏小可坐在我旁边的桌子上一边吃瓜子儿一边问我: 苏凌,要不要我帮你搬书回去?
我看了看桌子上的书,撇撇嘴:不用了,林凡说她来帮我搬。
说完这句话,我有片刻的呆滞,我突然意识到,我在我最好的朋友跟前说了些什么,我连忙去抓苏小可的胳膊,我想跟准备离开的她解释,
可是我的解释来不及说出口,手就被她狠狠的甩开了,她使劲搓着被我碰过的胳膊 ,就好像我是病毒一样。
“你为什么非要提醒我,你和林凡两个女生在谈恋爱,你为什么总是要这样提醒我这件恶心的事。”
苏小可的声音尖锐的划破我的尊严,我感觉此刻的我说不出的滑稽可笑。
没错,我和林凡都是女生,
我们在谈恋爱,
我们在一起快一年了,
前段时间我和她接吻被人偷拍了,就这么我们公开了,
可是为什么,
我们两个就错了呢?
为什么,
我爱她,
就是错的呢?
为什么,
她对我的好,
就是恶心呢?
这个世界是怎么了?
为何如此疯狂。
林凡来教室帮我搬书时,戴着一顶棕色的鸭舌帽,帅气却又简单。
收拾好了吗?她问。
我无精打采的摇摇头:还没有呢!
她无可奈何的笑着:我就知道,你个小懒猪。
我趴在桌子上,贪恋的看着 她帮我收拾,
旁边的男生似乎有意见,总是发出嘿嘿的怪声,
我咬着下嘴唇,第一次感觉如此难堪。
“有病你可以去医院看看。”
林凡盯着那个男生,突然说出这句话。
那男生面上有些下不来,骂骂咧咧的站了起来,旁边的人赶紧拉住他。
到底是个娘们,算了。
随着这句话而来的是哄堂大笑。
林凡还想说什么,被我拉住了,我几乎乞求一般看着她摇着头。
林凡抱起书,发狠的跺着步离开。
“林凡,我们走好不好?我们逃离这里好不好?”
这是我第一次在林凡跟前说这么软弱的话。
林凡走在我前面没有回头,背挺的越发直,我也没有再问她, 因为我知道我们都不可能放弃一切。
况且我们又能逃到哪儿去呢?
我快步向前,抱住了她,脸在她的背上蹭了又蹭,我的呼吸里全是她的味道。
要是时间能停在这一刻就好了。
晚上睡着后,我一直在做梦,
梦见那天我想了好久才鼓起勇气去她林凡的宿舍对着正在看书的她认真且严肃的说:
“林凡,我喜欢你,苏凌喜欢你。”
林凡看着我,勾了勾嘴角,摘下眼镜说:
“巧了,我也喜欢你。”
不停的梦见我们在一起之后的点点滴滴,有苦有甜,有争吵有冷战。
原来,我们都在一起这么久了。
我们明明什么都没做错,为什么现在连呼吸都是错的?
从梦里醒来才凌晨两点,我强迫自己继续睡觉,睡的不是很踏实的我又做梦了,
这一次梦里没有林凡,也没有我,
我梦见一个小孩被杀死分尸,满地的鲜血,惊的浑身一机灵。
这一次醒来之后我却再也睡不着了,眼睛痛的有些睁不开。
我给林凡打电话,她似乎睡着了,没接。
我一个人呆呆的看着一团模糊的天花板,
看着宿舍渐渐有了光亮,
看着放在枕头旁的手机不停的嗡嗡作响,
看着壁纸上那个熟悉到陌生的名字。
“林凡,我们分手吧!”
“好!”
林凡没有挽留,就如同之前,说开始是我,说结束同样是我,我将这个故事演绎的有头有尾
。 就这样,林凡的世界没有我了,而这一切似乎对她没有丝毫影响,林凡总是比我坚强。
高三一整年,我都安静的学习着,不再跟人交流,也不再回忆,我突然开始质疑所谓的世俗。
知道我和林凡分手了,最惊讶的居然是苏小可,每次见着我,她总是欲言又止的,可能是觉得之前说的那些话太过分了,她总是会小心的讨好我,或者时不时给我送零食,不过这一切我都没有理会。
明明学校就这么小一点地方,可是我再也没见过林凡了,在这么一个小小的世界里,我仍然还是弄丢了她。
高中毕业后,听林凡班里的同学说,林凡以优异的成绩提前申请了北京的一本院校,
而我勉强考了一个三本院校,去了湖南,我们就这样一北一南再也没了交集。
大学四年,学习,社团活动,兼职,我忙的团团转,根本没有时间去悲伤或者难过。
大四出来工作的第一年,以前的高中母校说是举行什么新起点同学聚会,主要是之前有一个学姐资助母校,捐了不少钱。
学校为了这个学姐特意办了这么个活动,有这朵红花,自然是需要我们这些绿叶去衬托的。
我原本是不想参见这次的这个活动,不过苏小可接连好几天给我打电话让我去参加,说许久没见到我了。
我觉得苏小可是想为曾经说过的话道歉,
而我当时和林凡分手,对苏小可也是有怨气的,所以明明知道却还总是刻意回避她。
受不了苏小可一而再,再而三的求我,我决定,放过自己,也放过她,决定回去参加这个活动。
我没想到会再次看见林凡,这个活动很无聊,我以为她不会来的。
我看着挽着她胳膊言笑晏晏的那个女孩,手足无措的站在僵在原地。
明明她根本没有看我,
明明我们已经分手了,
可是我的心却慌乱的跳着。
“干嘛呢?班长叫过去照相呢。” 苏小可抓着我的胳膊,讨好的对着我笑着说。
我无声的点点头,示意她一起过去。
我没敢在看远处,我不敢看,我怕看见她眼里的宠溺,更怕看见她宠溺的那个人不是我。
班长拍过几张照片像是完成了任务一般放我们自由活动了,
苏小可喏喏的跟着我说着对不起,说当年说话没经大脑,没有想过说出的话会如此伤害我。
我摆摆手,到底是过去了好几年的事了,我现在都记不清她曾经说过的话了。
想了想,我还是走到林凡的跟前,佯装一个没事人一般:“林凡,好久不见。”
林凡偏着脑袋看着我,眼里全是陌生:“我们认识?”
我大脑一片空白,我甚至都不知道该摆出什么样的表情才不算难堪。
“你是?”林凡身边的女孩靠在她的肩膀上问着。
我抿抿嘴:“我是苏凌,她可能忘记了,我们之前是同学。”
“哦,原来是苏凌呀。”女孩玩味似的说着我名字。
林凡皱了皱眉,揽了揽她的腰:“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老同学罢了。”
女孩认真的点点头,示威一般在林凡的嘴角落下一个吻。
我头重脚轻的从她们身旁离开。
对呀,
我不过是一个不重要的前女友罢了,
还是一个懦弱没用的前女友罢了,
我有什么资格在这难过和伤心呢?
我连哭的资格都没有不是吗?
“你怎么了?”苏小可问我。
我低着头瞅着地面:“沙子迷了眼睛。”
苏小可没有多问,很感激她此刻如此识趣。
“吃饭去吧,学校的食堂有给咱们准备午饭。”苏小可在此开口说着。
我不敢点头,低声应了声好。
有东西从我的眼眶里拼命的跑了出来。
我跟在苏小可身后打饭,如同行尸走肉一般,
苏小可不停的回头看着我,最后叹了一口气:
“其实你们分手后,林凡来找过我,她跟我说,你不像她,你胆子小 ,怕流言蜚语,如果再不跟你分开,你自己都能把自己逼疯的,
她求我对你好点,她怕就算分手了,其他同学也会对你说三道四的,有好几次托我给你送吃的,都被你扔垃圾桶里了,
我知道你是怨我说的那些话,可是她看见了,以为你是讨厌她,所以就提前申请了学校,去了北京。”
“为什么你现在才说这些?”
“我原本是不打算说的,我不想你跟一个女生在一起,可是我也不想看见你再这么难过,对不起。”
我突然不知道我是不是该说没关系,
但其实我有关系,
我很介意她这样的一再欺骗。
我将餐盒放到了回收点。
我需要去找林凡,
我需要问清楚。
我需要问问她,如果当时我勇敢,是不是她真的会风雨无阻的陪着我?
我开始一路狂奔,
我怕她已经走了,我没有她现在的联系方式, 我害怕再也看不见她了,
我很后悔刚刚为什么不死皮赖脸一点,再多跟她说几句话,
如果……
如果以后再也见不到她,
我应该趁着机会跟她说
早安,
晚安。
我找遍了整个办活动的操场,都没有看见林凡,我去问了她们班的人,只说,刚刚还在,不过她下午的飞机回北京,这会儿可能已经去机场了。
我突然开始后悔,为什么要去听苏小可说这些话,听了,我又能怎么办?
我现在能怎么办?
不, 我现在要回去了,
我要离开这里,
立刻,马上。
这么想着,我快步的往外面走着,就在马路边,我准备打车的时候, 高跟鞋却卡在了地缝里。
我用力抽脚也拔不出来,反而还失去平衡跌在了地上。
看着卡在地缝里的鞋跟,我坐在地上,解开鞋带,脱下鞋,
一边用手拽鞋,一边抹眼泪,
眼泪不受控制往下掉,
我终于还是控制不住坐在地上嚎啕大哭了起来。
“喂,你可以再丢脸一点吗?”
我睁着有些刺痛的眼睛,看着突然出现,蹲在蹲在我跟前的林凡,抽泣着。
“高跟鞋卡住了。”
“拔出来就好了。”
“我试过了,没用。”
“哎,我来帮你吧。”
“好。”
“你起来吧,这么坐在地上不丢脸吗?”
“我起不来了。”
“什么意思?”
“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说对不起 。”
“对不起!”
“好!”
好?
我看着林凡:“可是你有女朋友了。”
“你别哭,你一哭我就心软了。”
我吸了吸鼻子,可怜巴巴的望着她。
“那是我表妹。” 林凡拔出高跟鞋,朝我蹲下:“来,我背你回酒店。”
“哦!”
我乖巧的爬上她的背。
“你不生气了吗?”
“我很生气。”林凡背着我有些吃力:“你居然一直不联系我。”
“我以为你换手机号了。”
“你给我之前的手机号打过电话?”
“没有。”
“你都没道歉,我怎么可能换手机号?”
“对不起,我胆子小,怕你不理我,不敢打电话。”我搂紧她的脖子:“我脚没崴,我其实可以自己走路。”
“下来。”
林凡站直了身子,我乖巧的从她背上爬了下来。
“穿好鞋。” 林凡伸出手:“走吧,我妹还等咱们回家吃饭呢!”
我抓紧她的手,使劲点头:“好,回家。”
世界这么大,遇见你真幸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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