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九柏,不过这世人则更习惯称我为“废帝”。
我出生在长春殿,生母乃德慧皇后,承则帝的爱妻。
我生来便是中宫嫡子,父母恩爱,身份尊容,乃华光万丈之人。
只可惜现在朝中宦官当政,操纵圣上,所以这些都显得微不足道了……
我只记得从出生之后,有记忆以来,父皇便是个懦弱之人,他堂堂天子,九五至尊,竟还要称一个无根阉人为“亚父”。
所以我平日里便只称乎为其“皇上”,“父”之一字太重,他配不起……
在这后宫之中,我母后虽然为正宫,可却因为丽妃为马千蛰的干女儿,所以她能以妾妃之身与我母妃并尊,。
年幼时我也曾天真的问过母后,为何父皇既然心悦于她,又要捧丽妃母子上位,可母后却也只是苦涩的笑了,这让我一度以为,这准是父皇花心之过。
直到九岁那年,母后生辰,苦等一夜,可第二日我却见父皇神清气爽的从丽妃寝宫之中走出来。
当天我便随便找了个理由,把丽妃之子堵在角落处胖揍了一顿.
母后忍得,可我却忍不得!
我怎么也要让这对奸佞母子领略一下我这未来储君的威风……
于是午后,这宫中便闹开了。
丽妃领着“青了”一只眼的老二, 公然带了二十禁卫在我母后门前叫骂,而母后能做的却只有抱着我,躲在柜子里瑟瑟发抖。
也是从那一天开始,我开始恨她就是这样一个无能的女子,也配当一国之母吗?
可尽管我们一忍再忍,丽妃却依旧不依不饶,竟不顾尊卑,带人硬闯长春宫,把我母后寝殿,打砸成了一片废墟。
我外祖是车骑将军,虽年纪老迈,早就被马贼架空了兵权,可女儿受辱,他老人家却依旧选择上殿敲鼓鸣冤。
只可惜还未挨到我父皇上朝,马千蛰却以车骑将军貌视君王,冒犯天威为理由,当庭杖一百。
我外祖他老人家都74岁了,未挨过半,便口吐鲜血,一命呜呼了!
这大约也算是我人生中的头一课吧!却是用自己至亲之人的鲜血浇铸。
若无能力让敌人一击毙命,那么隐忍也未尝不是一种聪明又不会拖累他人的上佳之策。
在我十三岁那年,众位朝臣提出让父皇立储,可马贼在朝中日久,早已根深帝固,于是众位朝中还是主张册立老二者居多。
宰相李挽:“皇上,自古君王主张立贤,有能者居之,还请陛下择优者册立!”
李挽是丽妃的表哥,听说在其未入宫侍驾之前,二人还有过婚约。
所以对这个结果,我是丝毫不觉得意外的,只是状作谦卑,垂首恭立。
“宰相大人之语有理,柏儿愧受之!”
“陛下,立古立嫡立长,千万不能藐视上下尊卑呀!”
武威将军——曹尉乃我外祖得意门生,一直以来,若非是他一直带头扶植,恐怕我们母子早就在这吃人的皇宫之中化为一捧黄土了。
“罢了,罢了,朕今日头疾,改日再议吧!”
“皇上,皇后虽忝居中宫多年,可多年以来妒成性,绝非贤人,而大皇子一直在其身前教导,还请陛下三思呀!”
马千蛰向前一步,却猛的把父皇吓得在龙椅之上跌坐下来,狼狈万分。
我甩袖而去,这便是当朝的天子了吗?
若九五至尊就是这么个玩意儿,那么此时若是册立我为储君,那还当真是一种侮辱……
自从那日开始,我回宫之后便拒绝见任何人,纵情生色,毕竟做儿子的吗,都肖父!
三天后,将夜,银辉霜夜,本是我生辰,母后每年都会为我亲手做上一碗长寿面,可我今年却并未如约去她宫中.
她身为皇后二十二年, 至今却还被一个妾妃压制,甚至导致现如今自己的嫡子都争不过一个庶出,要说不恨,我也是不能够的……
一直等到过了丑时,我遥望长春宫,突然大火冲天,映红了半边夜空。
我匆忙闯进长春宫,却并不见众人慌乱,宫女婢仆,只是有条不紊,各司其职,却并无一人去救火。
我慌乱中抓住了胡嬷嬷,她是母后心腹,我睚眦欲裂。
“为什么?为什么………”
谁料胡嬷嬷却只是神色恭敬,“这也是你母后的愿望!”
这场大火直烧到天明,彻底把长春宫付之一炬,这才罢休。
然而对于一国之后焚火自戕,所有人就好像都自动删除了关于母后的记忆,连父皇听了,却也只是淡淡的“哦”了一声。
“既然皇后已死,那朕便册立九柏为太子吧!毕竟这也是她生前最后的愿望,朕总也不能违背了她,死者为大吗……”
“陛下~~”
丽妃娇嗔着还想上前,却不料被父皇拿砚台砸了个正着。
“到底你是皇上,还是朕是皇上!莫非你还想牝鸡司晨不成?”
本朝是有过妖妃干政的先例的,所以这可是个天大的罪名.……
“不,臣妾不敢!”
于是讽刺的是,我被册立为“荫承太子”,是承惠了我母妃的荫蔽。
而父皇以免我被人陷害,也让我搬去与他同住,借口要亲自教导我。
一晃便又是两年,我从未想过,就像父亲这样一个平时只知道花天酒地的昏聩之人,腹中也有许多治国的乾坤。
“柏儿,你既然身在皇室,立于众生之巅,若是真想了解百姓,那你就还是应该走进民间去的………”
父皇为我介绍了“百纳川”,那是一班民间举子秀才们议论国事,发表言论的民间议馆,我也是在那里结识了自己人生之中唯一的一个,让我心动的女人——息泪夫人。
“父皇,我这是让您失望了吗?”
半年之后,我不但学无所成,而且为了息泪夫人,还拒绝了父皇为我选择的太子正妃。
更糟糕的是,我还暴露了父皇安排我出皇的密道, 这大约是他老人家一生之中, 最后的保命手段,这更是我头一次叫他为父皇……
“没有关系,这原本就是朕为你安排好的退路,不过,你过早的暴露了她,于她而言,却是绝非幸事!”
“如果连倾慕一人,也要遮遮掩掩,那么苟全性命,与我而言,那还有何意义?”
“有,那便是日夜苦苦祈求,自己的爱人能够长命百岁!”
当父皇说这话时,我当时还小,不太理解,可仅仅半个月之后,当我亲眼见到息泪夫人的尸首时,我突然之间便明白了.
母后死时,父皇为何一滴眼泪也没有流了。
悲到深处,痛到极致,我又有何立场去责怪他呢?
“父皇,是我害死了她,对吗?”
之后,我把自己关在房内不吃不喝四天,躺在床上回顾了自已短暂的一生,原来,一切都是我害的………
当冰冷的瓷片割上腕间时,那种钝痛感却意外的头一次让我如此真切的感到自己还活着。
在我模乎意识的最后一刻,好像是听到了父皇似乎在唤我 :九柏……九柏……
不过他的声音似乎很无力,很缥缈,原来他也老了……
“我儿,九柏!”
一道阳光袭来,无意之中刺痛了我的双眼,原来我竟然还活着,多可笑!
“太子自戕,简直就是荒谬!”
竟然是息泪夫人!
“你还活着……”
我激动的热泪眶,好像从未如此庆幸过。
“太子殿下可知承则帝身为一国之君,明明受尽马千蛰侮辱,还要苟延残喘?那是因为他还有殿下,就还有明天……而现如今殿下只为了个区区女子,便要毁灭所人的希望,简直是滑天下之大稽!”
“好,你怎么说都好,只要你活着便好………”
原来是父皇偷偷救下了息泪夫人,并且为解我心结,把她偷运进宫,化作我身侧的一名女官。
现如今朝中有马贼做乱,后宫有丽妃母子为伥,简直是虎狼夹击。
所以,我就不得不重整旗鼓,自从有息泪在身侧做伴,我自是信心万丈。
就连父皇几次进言劝我收敛,我也一笑置之。
在朝中我有武威将军拥护,兵权在手,又有父皇加持护航。
而且前日,我又遣息泪持信物出城去九鞍搬兵。
那里有我成业皇叔,他乃先皇幼子,我的亲皇叔,早就答应助我擒助马千蛰, 为皇室血耻,一切我都自认万全.
却不想事到临头,却意外横生。
业王突然叛变,挟持息泪,交与马千蛰 。
那一日,我亲眼见马千蛰献礼,打开一口硕大箱子,却是衣衫尽碎, 惨遭凌虐的息泪夫人。
“是你!是你!”
我睚眦此欲裂,息泪双目无神,遍布死灰。
马千哲只是笑了笑,扯了扯被我揪皱的衣襟。
“太子明鉴,奴才可是个无根之人,根本侍候不了夫人呀!”
是业王,是业王!
既身为皇子,又有哪个皇子能不奢望那个位置而甘心为他做嫁衣呢!
轰隆……
此时宫门外突生异变,有业王攻上门来,就打着“清君侧, 匡扶王室”的名号。
不过我见他这个不管不顾的架式,恐怕也是连我与父皇,也是打算一并铲除的!
不过这样也好,总比江山落在一个阉人手上要好的。
“阉狗,拿命来!”
息泪突然暴起,用一根发簪穿透了马千蛰的脖子。
只不过下一刻,叛军的长枪也同样扎透了她的胸膛。
“不”!
我抱着息泪,仿若此时生死已经与我并无差异了,一步一步逼近敌军。
其中有一个小兵犹豫了一会儿,举刀便向我刺来.
“不要!”
父皇不知从何处一下跳了出来,挡在我的身前。
“成业,成业,你给朕出来!你可记得,当年马千蛰派人杀你,可是朕派人救你于水火!”
众将士自动分开一条路,一位丰神俊逸的中年男子,款款而出。
果然,他大概比父皇更加适合当这个皇上。
“那今日你的儿子便自号为废帝吧!晋升为太上皇,长囚太常寺!”
“”好……”
父皇如释重负地点了点头,就有一大口鲜血喷了出来。
“为父总算全了你一条性命,也不枉顾你我父子一场………”
现在已经是我自囚于太常寺的第五千六百七十八日了,我几乎日日听经,可却依旧以酒为伴,醉生梦死,可见也是个没有悟性的蠢钝之人。
“施主,用膳吧!”
我呵呵一笑,便有一长串口水流了下来。
“大和尚,现在外头的百姓们可好?”
“回施主,江河清澄,百废待兴,好!”
”大和尚,那外头江山可好?”
“四季分明,春花秋月,好!”
“大和尚,那所有的皇室宗亲,可好?
“皇室枝繁叶茂,正是子孙延绵,好!”
原来,没有我这个天子,所有人都会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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