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人们管出奇招,不按常理出牌叫做“有套路”,十几年的时候这词还没有出现,当时人们说话很直白,叫做“路子野”或“野路子”,至于叫前者还是后者,看个人的喜好吧!人们也很难评价这种人,典型人物就是大野了。
讹人
说起大野这个人,大家对他的评价两极分化,有人说他小气鬼,有人说他是怂包;同时有另外一帮人说他很机灵,鬼点子很多。他的本名叫做张晨晓,但大家都习惯叫他大野,因为在大家的记忆里他路子野得很。在溪乡,玩乐队的李凯和他玩得最好,他们就是那种铁哥们,可以相互为对方赴汤蹈火的程度。李凯的父亲不允许李凯玩摇滚,但每次危机关头,大野都为李凯大掩护,二人因此也成了无话不说的好兄弟。
因为大野经常和别人发生口角,导致他成了警局的常客,但他并不是天不怕地不怕的人,反而是那种贪财,贪生怕死之徒。有好几次,他都是主动报警的。他懂得不少法律常识,经常各种人权,法规在他心中娓娓道来,曾经有人问他为什么不去当律师,他是这么回答的,他学的法只是救他自己的,那种救所有人的法他做不到。
04年冬,天气寒冷。呼啸的北风强烈地刺激了人们的神经和听觉。大野在学校做兼职中介生意,经常会有招工老板沾他的便宜,于是在一处少人的破旧房屋檐下,大野被几位彪形大汉围住了。
他对那些人说,“之前不是说好的嘛!招满20人就给2000块吗?现在怎么变成了1000了?”
对面戴假发的头头紧握着他的拳头,因为大风刮得厉害,他的假发露出几分出来,“你有证据吗?我说这么多就这么多,多一个子也不会给你。”对面仗着自己人多,不断地放下狠话,看来是想吃掉他了。
“我有截屏,你们看,”大野拿出手机,把他们之间的对话拿给他看。
对方一脸满不在乎,“谁知道你是不是在讹我?”
“这么说来,你们不是来谈生意的。”他没有在假发头头的威胁下屈服,不甘示弱地质问对方。
见大野把事情挑到明面来了,假发头头直接就吐露了自己的意图,“小子,早有人看你不爽了,让我们来灭灭你的威风。”
他看到对面几位已经摩拳擦掌了,但他眼睛都没有眨一下,直勾勾地盯着对面。
“看来,你们是想弄死我啊!”
对方仗着人多,说话嗓门越来越大,“弄死你,还不是易如反掌,轻而易举嘛?”
“你们敢碰我一下试试?”
“你一个人,我们五个人,还嘴硬。在学校不是很跋扈吗?怎么到了外面就怂了,怎么不去叫人。”
“不用,我相信法律。”他脸上的冷汗不断地滴下来,尽管这是个寒冷的季节。
对面几位打手不断地望了望彼此,四处地张望,也没有发现什么异常情况。然后笑了笑,头头说:“法律,它能保你吗?”
“我不确信它能不能保我,但我确信,它肯定不保你。在你们刚来的时候,我就把手机录音功能打开了,你们刚才说的‘弄死我’三个关键字已经被完完整整地录下来了,如果你们现在碰我一下,根据《中华人民共和国宪法》和《中华人民共和国刑法》规定,故意杀人,属于侵犯公民人身安全权的一种行为,不管杀人行为处于故意犯罪的预备,未遂,中止等哪个阶段,都构成犯罪,应当立案追究。你们的‘弄死我’就相当于犯罪未遂,要再细分下来就属于用威胁,恐吓,严重影响受害人身体等情况,同样可以让你们入刑,反正就是让你们吃不了兜着走。”他露出了比流氓还像流氓的睿智。
对面几个肌肉男明显被激怒了,但他们又不知道反驳什么。
还是假发头头开了口,“狗屁,这只是录音,又不是视频。”对方的底线开始被慢慢攻破,有了松动的痕迹。
他已经意料到假发头头会这么问,很注重轻慢缓急地说:“根据《最高人民法院关于民事诉讼证据的若干规定》规定:对于有其他证据佐证,并以合法方法取得的,无疑点的视听资料或者与视听资料核对无误的复制件,具有很明确的证明力。”换成人话,就是录音也能做成证据。
对方恼羞成怒,想要抢他的手机。
他下意识地后退了几步,大声地吼着,你们也是受人之托,也不想惹出人命。现在我给你们两条路选择。”说完,他拿起路边的一块砖头。
“第一条路,你们跟背后的人说任务完成,大野被修理得很惨,你们也可以功成身退,我明天也会配合你们,在身上缠上绷带;第二条路,就是我拿起砖头,但我不是要砸你们,我是要砸自己。”
对方觉得他还是个怂货,被吓傻了,居然想用砖头砸自己,都发出了阵阵地嘲笑声,尤其是假发头头笑得最大声。
“你们想得没有错,我很怕死,也是个怂货。本来声音就足够定罪了,再加上我的伤口,请记住,你们是拿钱在搏,我是拿命在搏。你们也会想着,这里没有摄像头,完事后马上逃走,可却忘了你们是五个人,走在大街上,这也太显眼了吧!我表叔是唐华县那边的派出所所长,你们看着办吧!你们也许会对警察说,是我在栽赃你们,但你们五个人,我一个人,怎么也说不过去吧!看到底警察相信谁的。”
对方最终落下狠话,狼狈地跑了。而大野也吓得两条腿都软了。
第三天,他居然假模假样地在手上,胳膊缠了不少绷带和石膏。
这件事的真相他只有告诉李凯。李凯当即想去找那些混混算账,但大野果然路子很野,他说,你看,我又没真受伤。你就不要再替我出头了。
李凯问,你真有亲戚在警局?
他拍了拍李凯的肩膀,说:“要真有,我哪里还会被他们收拾?”
“那你跟他们说的声音能立案,是真的吗?”
“我跟他们说的部分真部分假,其实真要把声音作为证据,需要出现真实的姓名,‘杀死你’这 种含糊的字眼,实际上是不明确的,只有它,根本就立不了案。
报警惯犯
李凯每次和大野见面,忍不住吐槽他动不动就报警,男人嘛!大不了就打一架。李 凯对他说,你这月都报了五次警察了,你还真是报警惯犯。要么就是投诉火锅店配料过期,要么就是别人碰你一下你就想讹他,你能不能爷们一点。
他颇为自豪地说,这就是我的生存之道。刺猬全身布满刺,让别人碰都不敢碰。既然力量不如别人,那就只能剑走偏锋。反而是你,在学校又和别的社团打架了,虽然你的偶像是李小龙,倒也新奇,你是蹲了几次大牢的李小龙了。
“你别以为你得了几次‘法制楷模’就得意洋洋。”
“你一次也没有呢。”大野确实因为格外“遵纪守法”,领了几面警局颁发的锦旗。,但也有可能是警局的人被他的法制知识所折服,抑或是打发的技俩,谁知道呢?
“但我很好奇,你真的相信法律吗?如果法律那么管用的话,为什么社会上还有那么多的不公?”
“古人讲‘法败则法从人,法兴则人从法’,看你想不想用吧!我只信自己的法。”
“所以,这就是你讹人的理由。”
“我这叫做伸张正义,除暴安良。”
大野想了很久,对李凯说,我不反对你的暴力活法,你也别干涉我的野路子活法。
“想来也是,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活法,干嘛要让自己千篇一律,如果每个人是一本书,那就挥墨泼洒,展现你的故事吧!你记不记得有一次你跟黑社会大佬去嫖娼,差点就被抓了吗?”
两个人对视了许久,而后又露出惊人一致的笑声。
“都解释过了,我只是误入‘女儿国’。”
李凯的眼神丝毫没有松懈,他想要看到大野脸上的求饶。他说道:“我怎么没有这样的福分?”
他们说的嫖娼事件是这样的。
由于大野的兼职中介生意越做越好,因此也结识了不少社会人士。他们经常和大野称兄道弟,也经常在一起吃饭,唱唱K。在一场很寻常的饭局结束后,其中一位姓黄的大哥对大野说,今天大家难得聚在一起,你也跟了我们这些大哥这么久了。不然要不要去‘改善生活’?
大野也不知道他口中的‘改善生活’是什么。但毕竟是大哥的热情邀请,那他也就不好拒绝。
等到他们一行人来到一处隐蔽的居所,门口站着几位衣着暴露的女人,他才意识到黄哥口中的‘改善生活’是什么意思。当天晚上,扫黄大队执行收网行动,他的那些大哥都被抓了,但大野却没有在其中,他是怎么逃出来的?
原来那天他半推半就地进去了,里面昏暗的灯光让人迷眩,越往里越令人呼吸困难。黄哥抽着烟和老板寒暄,他的内心充满着纠结,虽然他很想撒腿就跑,但他却不想这么做,因为这样那些大哥面子上会拉不下来,而且如果他真的那么做,那么‘洁身自好’,自己再也无法和他们混在一起了,他的中介生意肯定会遭殃。从小看过《和珅传》的他懂得如何投其所好。
他脸露难色,不断望了望那些失足女,嘴里念念有词,但望了又望,实在是难以做出抉择,不停地在抱怨:这些都太难看了,我不喜欢。
他大哥笑了笑,说:“没想到你还挺挑的嘛!”
最后的结果就是,大哥们放过他一马了,他这才得以脱身。
他从不认为自己多么地高洁,相反,为了活下来,他不惜一次一次被拖入泥淖。
野鸟乐队
学校打算举办一场音乐会,而身为摇滚社社长的李凯自然不会放过这场活动,但是摇滚社向来在学校并不受待见,没有足够的演出经费,而且社团也严重缺人,这些问题没有解决,他们的演出肯定办不了的。
于是他找来了好朋友大野想办法。
“怎么办?摇滚社凑不够经费,器材和人也不够,你路子多,帮我想想办法。”
他嘘了李凯一下,“我还是你好朋友,你怎么这时候才想到来找我?”
“这不实在是没办法了!”
“需要找商家赞助,我这里刚好有一家赛鸽店打算在我们学校做推广呢?”
听到他这么说,李凯感觉看到了希望,“是吗?他可以做我们的赞助商。”
“是可以这么做,不过店家要求……不过……。”他吞吞吐吐地。
“店家说什么?”李凯着急地问他。
“毕竟是赞助嘛。是需要曝光度的,我想好了,社团乐队不是还没有名字,我们可以可以让店家冠名,名字我都想好了,叫做‘野鸟乐队’。
李凯一听马上变脸生气了,‘鸟’和‘野’都不是个好字,凑在一起怎么读都不会好听。
“你听我说嘛,‘野’它代表摇滚的狂野,‘鸟’虽然是骂人的常用语,但如果你看过《阿甘正传》,你就会知道有一种鸟自打出生就没有脚,它一生要一直不停地飞啊飞啊,一旦它落地,那就是它死亡的时候。所以我们乐队也会一直唱下去,直到我们都唱不动为止。”
“‘我们’,你什么意思?”李凯觉得很诧异。
“队里不是缺个鼓手吗?我想试试!”
“你不说我还忘了,在老家的时候,我们还一起为死人出山(殉葬仪式) 表演过呢,你当时就是打鼓。”
“这算不算走后门?”他笑了笑,两颗虎牙露出来了。
“反正你野路子多,我不让你进,你也有办法进来的。”
大野又想到了另一个问题,既然我们有乐队名,那我们还需要艺名呢。
“那你打算怎么做?”
他随之问了一句,问李凯:“你是不是2月生的?”
李凯肯定地回答了,“既然我叫大野,你又是我的好朋友,而且你是2月生的,所以你就叫做二野吧!”
傻子都知道这样命名的不妥,“你这不是在沾我便宜?”
他没有理会李凯说的话,振振有词道“让我们用热烈的掌声欢迎野鸟乐队,他们的成员有主唱------二野,鼓手------大野……
后来才知道,那家赛鸽店刚好有俩只冠军鸟,名字也叫做“大野”和“二野”。
死亡倒计时
有一年,李凯失恋了,心情很糟糕,整个人像丢个魂似的,连续好几天去酒吧喝了不少酒,大野看得很着急,自己好兄弟变得如此地颓废,在他看来这绝对不是一件好事。
于是大野开来了一辆车,那车外观破旧,像是故障车,他让李凯坐上了他的车,显然李凯还是处于失恋的痛苦滋味中,在车上不断地诉苦,但大野一声不吭,任凭他发挥,直到车上终于安静下来,大野开口说:“你知道一个人死要多久吗?”
李凯醉醺醺地躺在副驾驶位上。
“那今天就让你体验一下。”说完,他拿出了一个计时器,上面显示五分钟的字样。
他按下了倒计时按钮,上面的数字开始发生变化了。随着一声引擎发动,车子开始上路了。
车子疾驰在高速上,两旁的树木不断被落在后面,一个坡道接着一个坡道,速度在不断地提升,视野越变越小。
李凯用尚存的意识看了看仪表盘,它的数字不断从90,100到120,速度越来越快,他的内心告诉他这很不寻常。
李凯一下子就清醒了,对旁边的大野说:“你想做什么?”
他斩钉截铁地说:“五分钟死亡倒计时开启后,在这时间内我只会把车子不断加速。”
“五分钟,你疯了吗?一直加速,到最后会控制不住的。”李凯被他的疯狂吓到了,但看他的样子绝不像是在开玩笑。
“天啊,要140速,已经超过高速的最高速度了。”李凯再也无法淡定,倒是大野显示出了异常的冷静。
“还没有结果呢,看是车子先失控,还是倒计时先结束。”他胸有成竹地把控着方向盘,由于是晚上,道路上的车子很少。
“够了,我不想陪你一起死。”
听到这句话,大野才开始把速度降下来,接着他按下了倒计时的停止按钮,数字最终定格在3s的时候。
他望着前方,如醍醐灌顶地说道,“你现在这样子不就是像死了一样吗?”
李凯才发现这半个月来自己总是在逃避,所有美好的,幻想的,不幸的和苦涩的感觉,在他这里,都变得无所谓了,因为都会成为一种痛苦的负担,原来最疼的伤人方式就是放纵自己。
大野后来主动去投案自首了,他被吊销了驾照,五年不能拿证。警局的人还调侃他这个“法制楷模”也会犯法,他是这么回答的:是个人就会犯错,我有自己的法,这法只对自己,不约束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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