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岱庙:只有岁月能帮助我记住李斯碑

岱庙:只有岁月能帮助我记住李斯碑

作者: 吴玫 | 来源:发表于2021-05-04 18:08 被阅读0次

    早晨还在家门口的羽毛球馆挥汗如雨,下午两点多已经入住紧邻岱庙的御座宾馆。动车的速度让我情不自禁地陷入回忆:30多年前第一次来泰安爬泰山时是怎么从上海折腾过来的?然而,记忆全无,只记得我们当年从红门开始攀爬,到泰山顶上已是满天星斗。裹着租来的棉大衣我们在大通铺将就了一晚,天不亮就被嘈杂的洗漱声吵醒,也就没有错过日出。

    在房间稍事休息后,我们一行去岱庙游览。走出宾馆的院子往左一拐,就是树木繁茂的岱庙广场。走到岱庙北门一回身,广场中轴线的那一端,就是巍峨的泰山。与泰山关系如此紧密的岱庙,在来过泰山的人的记忆里竟然一片空白,为什么?

    从岱庙的北门进入岱庙,游览路线大致是厚载门、铜亭、天贶殿、扶桑石、阁老池、仁安门、东御座、汉柏院、宣和碑、配天门、正阳门——似乎也无出同类庙宇之右处。然而,看过汉柏院后移步到东御座, 哪怕岱庙就此“收官”,我都已经感受到心被它揪疼了。

    李斯碑

    揪疼我的,就是又名李斯碑的秦朝泰山石刻。这座先立于岱顶仙女池,后被移入碧霞祠,经历过大火、暴雨后被安放进岱庙的石碑,形制似方非方,四面不等,材质坚硬……我不是碑刻的深度爱好者,所以,不会去在意形制、材质等碑刻的外观。甚至,假如到泰安之前不是刚好读完黄德海先生的《世间文章》,我想李斯碑也不会在我心头叩击出如此动静,且回声悠长不去。

    依照作者在后记里所言,《世间文章》都是其一不小心思维发散开去而结成的果实。作者的自况,恐怕不虚,《世间文章》总共收录了9篇正文和3个附录。搁下3个附录暂且不论,以试读《檀弓》起始的9篇正文,倒有4篇的副标题为“读李斯”,正题分别是“布衣驰骛,时哉时哉”、“物禁太盛,税驾何处”、“拂世磨俗,立其所欲”和“东门逐兔,其可得乎”。分别取自《史记》、《论语》、《汉书》等典籍的句子,被作者细心拈来用作“读李斯”系列文章的标题,在我看来是准确而又同情地概述了李斯一生的得与失。

    因为李斯的成名作《谏逐客令》?还是因为李斯被腰斩前面对二儿子发出过“黄犬叹”?除司马迁的《史记·李斯列传》,古往今来不知道有多少文人骚客或文或诗地评说过李斯、唏嘘过李斯、感怀过李斯,到今天,黄德海再“读李斯”,还能读出个不一样的李斯来吗?

    读《世间文章》,先让我获益的是黄德海的读书方法。

    《布衣驰骛,时哉时哉——读李斯之一》中,如我读过的那些以李斯为主角的诗文一样,作者稳扎稳打地陈述了李斯是如何从一个郡小吏终成一代名相的。不过,在大多数关于李斯的文章诗词止步之处,作者“不依不饶“起来:“一个人从小吏到宰相,怎样认知自己的胸襟格局,怎样面对几何级增长的信息量,怎样消化因自我决断引发的一系列或好或坏的反应,不都是问题吗,哪里就容易一蹴而就了?……这里是不是暗藏着什么我们平常习而不见的秘密机关?”为了回答自己的诘问,作者兴奋而又勤奋地在书堆里爬梳,从金克木到王闿运,从哥德尔到福尔克尔·魏德曼,从鲁迅到徐梵澄,从宫崎市定到列奥·施特劳斯……经过一番书山筑路,黄德海笔下的李斯,与司马迁《史记·李斯列传》中的李斯,未必有多大差异,但是,黄德海为求证自己的读书心得而广征博引的读书方法,却警示我:很多时候所谓的盖棺论定,多为懒惰之人为自己寻找的捷径。

    被岱庙宝爱地摆放在东御座的李斯碑,原铭文总共144字,颂扬了秦始皇统一天下的功绩。谁都以为刻在石头上的文字会万古长存,然而,随着时间的流逝碑上的刻辞早已一字不存。我们能识读的,是秦二世胡亥的诏书——公元前209年,秦二世胡亥仿效其父封禅泰山,嗣后命李斯撰文以记之。总共79字的秦二世诏书被加刻在了 秦始皇刻石亦即李斯碑的背面,秦二世想以此法确保自己永垂不朽,然而,速死在皇位上的胡亥,连他以为在父亲的余荫下能长留于世的诏书,也只剩下了十个字,其中“臣去疾臣请矣臣”七字完整,“斯昧死”三字残泐。

    而以一篇《谏逐客令》为始皇帝赏识从而权重一时的李斯,更是富贵没过一代,73岁那年“具斯五刑,论腰斩于咸阳市。”追随荀子学成之后,相信自己的未来不在楚国而在正万象更新的秦国,便不顾众人劝阻毅然来到秦国。得到秦始皇的信任,尤其是助力秦始皇在秦国完成了“车同轨书同文”后,伴随李斯由郡小吏升至名相那一路上的才华和气度,也似乎消失殆尽,黄德海认为,直到临刑前“绝境中的李斯仿佛恢复了丢失已久的才华和气度”。“吾欲与若复牵黄犬,俱出上蔡东门逐狡兔,岂可得乎“,李斯死前的“黄犬叹”读来的确让人觉得李斯的才华和气度扑面而来,然而,我以为那样的才华和气度就从来不曾离李斯而去过,只是,为保住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地位,李斯将才华和气度掩藏了起来,这其中“不得不”和“有意为之”又互相参杂,使得我们今天站在岱庙的李斯碑前祭奠李斯时,个中滋味真是一言难尽。

    我们从厚载门开始的岱庙游,应该以走出正阳门结束。当同游者站在正阳门的城楼上试图将自己和“岱庙”二字同框时,我突然想回到李斯碑前再站一站,便悄悄下了城楼直奔碑刻而去。

    再度站在李斯碑前,因为沙尘暴而蒙尘的夕阳正艰难地透过岱庙茂盛的植物投射在李斯碑上,悲怆的情绪瞬间逼出了我的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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