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孝孺是个悲情人物,一提到他,我们就本能地想到被永乐帝朱棣“诛灭了十族”。不过现在史学家经过研究,方孝孺是否被“诛十族”存疑,倾向是没有被“诛十族”。最近,我读了一遍当代红得发紫的网络作家当年明月的《明朝那些事》,里面也提到了方孝孺被“诛十族”,还把那个场景描绘得“有鼻子有眼”,悲情切切。现在看来,这部书只能被当作小说来说,如果说《三国演义》是“三分史实,七分虚构”,《明朝那些事》里也是注满了水份,也就是“四分史实,六分虚构”。很权威的百度搜索一栏也提到“诛十族”这一说法,似乎已经是“铁板钉钉”了。出于一个历史“发烧友”对历史的执着,我也试着从某些蛛丝马迹来寻找真相,方孝孺真的被“诛十族”吗?面对这样一个主题,很多人估计都查遍了历史资料,其中包括《明史》、《明实录》、《国榷》、《明史纪事本末》、《太祖实录》以及《类要》诸多典籍,结果是把这一段历史越写越复杂,都快变成小说了,里面的情节比某些先进人物的事迹材料还生动,几乎形成了一个套路。
现在很多人以讹传讹,评说这一历史事件,不忘刻意渲染“诛十族”的悲情色彩,如《谈谈个人对方孝孺禽兽不如的看法》、《灭十族! 873条无辜性命, 不该为方孝孺的名节买单!》等网络文章,里面这样评说方孝孺,一是为了保全自己的名节,不惜牺牲族人朋友,是个小人;二是愚忠建文帝,是个蠢货;三是不识时务,不为俊杰,介入叔侄之间的矛盾。这样的文章很多,持这种论调的人也很多。这里还不得不提到一个数字:“873”,据说为方孝孺案而被杀的人数目,好像也是得到历史“证实”的。
我试着找来相关资料考证了一番,因为一篇出自方孝孺之手的散文,我找到解答这一事件的“钥匙”,得出了另一种结论,尽管有点争议。那我们先看这篇文章《豫让论》,因为文章太长,如果看官有兴趣的话可以到百度上搜索。豫让,姬姓,毕氏。春秋战国时期晋国人,是晋国正卿智伯瑶的家臣。晋出公二十二年(前453年),赵、韩、魏联手在晋阳之战中攻打智氏,智伯瑶兵败身亡。为了给主公智伯瑶报仇,豫让用漆涂身,吞炭使哑,暗伏桥下,谋刺赵襄子未遂,后为赵襄子所捕。临死时,求得赵襄子衣服,拔剑击斩其衣,以示为主复仇,然后伏剑自杀,留下了“士为知己者死,女为悦己者容”的历史典故(摘自百度)。方孝孺在这篇文章里对于豫让这个历史人物是持否定态度的。他认为:豫让在当时,从无一句话来启发觉悟主君的心,眼看着智伯的危险以至灭亡,袖手旁观,坐等胜败。自称是“国士”,实则愧对这一称号。方孝孺认为:豫让应该按照当时家臣的职责,对于智伯的错误进行力谏,“谆切恳至,谏不从,再谏之,再谏不从,三谏之。三谏不从,移其伏剑之死,死于是日。伯虽顽冥不灵,感其至诚,庶几复悟。和韩、魏,释赵围,保全智宗,守其祭祀。”现在看来,方孝孺也是有些书生气,他在评论豫让的时候忽略了当时的历史背景,那时的诸侯家臣与秦汉之后的君臣有着本质的区别:虽然是人身依附关系,但并不愚忠,主上待我好,我以忠报之,主上待我不好,我则去之。《孙子兵法》都明白无误把这一原则记录纸上:“将听吾计,用之必胜,留之;将不听吾计,用之败之,去之。”就如同他在这篇文论中提到的另外三个人:“韩康,任章之事魏献,未闻以国士待之也;而规也章也,力劝其主从智伯之请,与之地以骄其志,而速其亡也。郄疵之事智伯,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而疵能察韩、魏之情以谏智伯。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而疵之智谋忠告,已无愧于心也。”段规是韩康子的家臣,任章是魏桓子家臣。他们都忠于主上,出谋划策,主上言听计从,就留下来辅佐。“郄疵之事智伯,亦未尝以国士待之也;而疵能察韩、魏之情以谏智伯。虽不用其言以至灭亡,而疵之智谋忠告,已无愧于心也。”郄疵这个人与豫让同为智伯的家臣,可人家的表现却能做到“无愧于心”,为智伯出谋划策,可惜智伯不听,郄疵在智伯败亡之前逃之夭夭,全身而退。
方孝孺对豫让的愚忠并不认可,他认为:豫让在当时,从无一句话来启发觉悟主君的心,眼看着智伯的危险以至灭亡,好似越国人看着秦国的人——不管他是富是贫一样。袖手旁观,坐等胜败,所谓“国士”的报答,能是这样的吗?待到智伯已经死了,才受不了自己的血气的悻悻之情,甘心把自己附在刺客之流的行列中,这有什么可称道的,有什么可称道的啊!虽是如此,不仅以“国士”而论,豫让是承当不起的;而且那种早上还是仇敌,到了晚上就成了君臣,并且腆着面孔而自鸣得意,从这点上看豫让却又成为有罪的人了。
行文至此,从他对豫让的评论来解读出他的处事原则:他要做一个“国士”,如果得到重用,一定做到尽忠职守,失败就要承担责任。
明太祖死,惠帝朱允文即位后,即遵照太祖遗训,召方孝孺入京委以重任,先后让他出任翰林侍讲及翰林学士。燕王朱棣誓师“靖难”,而建文帝亦派兵“北伐”。方孝孺在这场权力的争斗扮演着举足轻重的角色,他是建文帝的重要智囊,朝廷议定讨伐,诏令、檄文皆出于方孝孺的手笔。据记载,建文帝对方孝孺、黄子澄、齐泰等人是言听计从的。据后人考证,有大量的材料证实,逼反朱棣、反“靖难”失败,方孝孺是要负上很大责任的。南京城破,一切都走到了尽头,此时方孝孺四十六岁,这个年龄的人估计是很理智的,何况他还是一个政治家。他知道他们这些人的下场,无论如何都不会被朱棣原谅的。于是《明实录》有这样的记载:“孝孺有兄孝闻,力学笃行,先孝孺死。弟孝友与孝孺同就戮,亦赋诗一章而死。妻郑及二子中宪、中愈先自经死,二女投秦淮河死。”从上述记载可以看出,方孝孺的兄先方孝孺自杀,弟和方孝孺一起被杀。妻子、儿子和女儿都是自杀的。据《明史》,就在南京城破的那天,建文帝自焚,同时,方孝孺也被抓进了监狱。
我认为有三条所谓的“史实”是后人假造的,先来分析之:
第一条:当初,朱棣率军从北平出发时,姚广孝把方孝孺托付给朱棣,说:“南京城攻下之日,他一定不投降,希望不要杀他。杀了方孝孺,天下的读书种子就灭绝了。”朱棣点头应承。
朱棣从北平出发,离成功还很远,还有很多大仗恶仗要打,朱棣都没有把握。也没有打算这一次一定能成功,他们想着最好的结果是与建文帝划江而治。姚广孝怎么就知道一定要破南京城呢?这不是“扯”吗?如果我没有估计错的话,那以阴谋诡计为业,歹毒的老和尚一定恶狠狠地对朱棣说:“要是那天攻破南京城,一定要把和我们作对的方孝孺、黄子澄和齐泰三个匹夫千刀万剐了。”唯有这样,才符合姚广孝的性格。我们有理由怀疑当年某些狗腿子为姚广孝“涂脂抹粉”,伪造历史。
第二条:朱棣想要方孝孺起草即位诏书。方孝孺被召到朝廷,悲切哀恸的声息响遍大殿的台上台下。
朱棣走下卧榻慰问他说:“先生不要自取忧苦,我的打算只是想要仿效周公辅佐成王的方式。”
方孝孺问:“周成王在哪里?”
朱棣答:“他自焚而死。”
方孝孺又问:“为什么不立成王的儿子?”
朱棣说:“国家有赖于成年的君王。”
方孝孺说:“为什么不立成王的弟弟?”
朱棣答道:“这是我们朱家的事。”
回头示意左右侍者授予方孝孺纸笔,说道:“诏示天下,非得由先生您来起草不可。”
方孝孺把笔掷到地上,边哭边骂道:“死就死了罢,诏书我绝不能起草。”
朱棣发怒,命令将方孝孺车裂于街市。
这是明显的小说笔法,以朱棣的性格根本就不会去请方孝孺写诏书,他有一万个“理由”,要杀掉方孝孺等人,要不然,他的“清君侧”理由不成立,就会“师出无名”,被天下人耻笑。所以方孝孺自知必死,才会有《明史》中对方孝孺家人亲戚悲惨结局的记录,这不但是英雄末路,更是无可奈何。我要强调一点:这段对话是小说,不是史实。朱棣不会给方孝孺这个展示“行为艺术”的机会,如果方孝孺有这个机会,以他的性格也不会“撩蝰蛇之头,挠虎狼之尾”,做这种冒险,害人害己。
第三条:方孝孺被诛十族。
《明史》中,也没有记载方孝孺被灭十族的事情。只记载了方孝孺“命磔诸市”。最早有关方孝孺被诛十族的记载是祝枝山写的一部《野史》中记载了所谓的方孝孺被诛十族:“不过夷我九族耳!”上怒云:“吾夷汝十族。”左右问何一族?上曰:“朋友亦族也。”于是尽其九族之命而大搜天下为方友者杀之。方孝孺说:“你最多能灭我九族,我怕啥”朱棣:“我要杀你十族”大臣问第十族是哪一族。朱棣:“方孝孺的学生朋友也算一族”。
祝枝山是个很有才华的文人,但不是一个历史学家,这篇东西读之,稍微推敲,就觉得很搞笑。
综合以上材料,我来做一个推断:方孝孺在建文帝自焚后即被抓,直接就被凌迟处死了。现在重读这段历史,发现除了杀戮是真实的,其他都是后世虚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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