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不在焉地洗着碗,背后传来秦漠的声音:“感觉整个人不舒服,我去洗个澡。”不等以琳反应,径直走进浴室。
以琳“嗯”了一声。然后,一个激灵反应过来,他说什么?洗澡?在她家?她的浴室?可是浴室里还有她的内衣内裤,还有一堆女生用品。哎呀呀这都不是重点,重点是他怎么能这么理直气壮地在她的家里洗澡?他们明明什么都不是啊。
这个男人是吃什么长大的,吃熊胆长大的吗?他做事敢不敢再低调一点?这里是别人家,他竟然青天白日在一个女生家里洗澡,他这是要逆天的节奏吗?
收起思绪,她清澈的水眸眯起,大脑一时发热,忘记了他正一丝不挂地在洗澡,气冲冲地冲进浴室,大喊道:“秦漠,你给我滚出……”她的声音戛然而止,双眸撑大睨着花洒下的俊美男人,张大的嘴巴半天合不拢嘴。清丽的笑脸尴尬透红,一个不小心瞥见了他某个不安分的东西。她倒吸一口气,立刻闭上双眼,结结巴巴说:“那个……我我什么都没看到。我不是故意来偷窥的。”说完以琳意识到什么,真想咬了自己的舌头。
男子眼底闪过一丝戏谑,低沉清润的声音响起:“琳儿,你怎么会什么都没看见呢?你的意思是……我太小了?”
以琳一时没明白过来他的话,睁开双眸,瞪着他说:“哪里小了,不是很大吗?”话一出口,恨不得给自己几个实心巴掌。对面的男人,因为她的话,似乎满意地看着她。
秦漠洗好澡,穿戴完好出来,进房间,看到以琳坐在床上,脸色绯红,似乎还在懊恼和害羞。
瞥见秦漠笑盈盈地站在门口,以琳又一阵窘迫:“秦总,你会不会觉得你今天的笑容太多了点!最适合你的表情就是冷漠,不要笑。”
秦漠进来,坐在以琳身边,捧起她的头,说:“今天,忌冷漠。”以为他又要一阵强吻,结果秦漠只是轻轻地在以琳额头蜻蜓点水似的吻了一下。
这天,不管以琳怎么赶,怎么给他脸色看,甚至用蛮力推他,他都赖在以琳家里不走。难得的周末,就这么被这个人占有了。既然无计可施,以琳便无视不理。
打开电脑,难得上QQ。一登录,四面八方消息袭来,头像闪个不停。以琳一条条阅读,当看到“仁爱小组”群的聊天时,以琳愣了一会。随后在白纸上写下一行字:晚些给灵歌电话。继续看,点开“换读读书群”,耐心地看着一条条的信息。
这个读书群,是以琳大学时认识的一个书友创立的,四年前。她是第一批加入的人。群里,她一直以“夜瞳之静”跟别人聊天。对于阅读,以琳有着自己的认真和执着,但她的这份情怀在现在群里的人看来,太呆板了。
四年来,以琳看着群里的人来了一批,走了一批,有好些元老级别的人因为工作或者生活,也已经不怎么在群里发言。以琳有时也觉得,在这个群里她跟这些人好像有着不可逾越的鸿沟。
看到有人点评了苏小和的诗集,用词粗鄙,观点还比较个人化,几乎每一句话都是论断哪哪哪不好。以琳有点沉不住气了,噼里啪啦敲出几行字,按回车,文字发出去了:
在我看来,苏小和的《小雅歌》,虽是薄薄的一本诗集,但内容是丰富充实,它恢复了久违的抒情来源和抒情对象——上帝,苏小和的诗反射着罕见的,活泼的灵性之光,这让我无法想象这是一个经济学者所抒发的情感。莫晏兄的观点未免太过主观、情绪化了吧?读一本书,不是展现自己学识的炫耀,而是——一种人生境界,至少我个人是这么认为的。莫晏兄对这本诗集如此作评,虽说人有言论自由,但至少也客观、公平点。
很快,这个叫莫晏的在群里回话了,之后,他的一大批追随者也都开始发表观点,毫无疑问都是针对以琳的。以琳看着这些已经可以用粗俗来形容的对话,辩解的辩解,攻击的攻击,满屏的纷纷杂杂,怒意渐渐冷却,突然觉得这样的争论好没有意义。这个读书群,已不是一群爱书之人的聚集地了。曾一起读书讨论的朋友消失的消失,退出的退出,仅留几个熟悉的人也来去匆匆,新进来一些全然陌生的人……
它,彻底变味了。
以琳最后敲出一句话:发表观点的各位,真的都看了这本书吗?既然大家观点如此不同,而且好像人生境界也不一样,那么我想已经没有必要跟你们讨论了,毫无任何意义。
之后不管这些人回复了什么,以琳点击“退出该群”,彻底离开了这个陪伴自己四年的读书群。
心情说不落寞绝对是骗人的,坐在书桌前,愣愣地发呆。
“怎么了?”耳边响起秦漠的声音,吐出的气息扑在以琳脸上。
以琳才记起房间里还有一只男人以“头晕”为由不肯离开。
“没什么,只是告别了某一个过去。”以琳扭头,起身,“你真的头晕就继续休息吧,我出去打个电话。”
掏出手机,翻查通讯录,手指在“灵歌”的名字顿住。以琳深呼吸了一下,按下通话键。
电话那头传来“最珍贵的角落”音乐。三年了,灵歌一直没换。电话通了,接起,传来惊喜的声音:“以琳?”
“是我,灵歌。”以琳声音突然有点哽咽。
“怎么了?上次你说不要给你打电话,打扰你了,所以我就一直不敢给你……不过我一直有给你微信留言,你看到了吗?”对方小心翼翼地说着,生怕以琳挂断电话。
“灵歌,对不起,还有谢谢你。留言我看到了。那个……我昨晚去教堂参加圣诞晚会了。”
“真的?这么说,你,打算回来了?”
“灵歌,我想先见你……我……”
“好好好,no problem。你今晚在家吧,我这边结束立刻奔过去找你。”听到以琳说的话,本就活泼的灵歌立刻恢复本性,欢快地说。
又聊了几句,两人挂断电话。
回房,看到秦漠靠着床背,慵懒地姿态一点都看不出这是个病人。
“秦漠,晚上我有朋友要来看我,你可以离开了。”以琳下驱逐令。
“嗯,好。希望晚上聊得开心点。”说着起身,走之前还不忘在她脸上印上一吻。
以琳没想到他会如此好说话,真的离开了。而且,今天的他,好像很温柔。
秦漠离开后,以琳将身体摔进床上,一股清冽的他独有的味道扑鼻而来,证明着这个男人的痕迹。
晚饭,随意弄了点,草草了事。以琳一边等着,一边翻开最近看的书,木心的《云雀叫了一整天》,这是一本诗集。书,一直是以琳生活中惊艳的诱惑,让她知道不仅仅生着,还确确实实地活着。以琳,总是把书比喻成一块立体的、滚烫的、热气腾腾的良心。因为精神世界没有书便不会延续。
抬头看时钟,六点一刻了,而后,对着时钟发呆。时间并没有急缓,上帝给任何人都是一天24小时。所以无论怎样过,钟摆的频率始终相同,无非一时六十分,一分六十秒。而人,也这样在六十与六十之间渐行渐老,失去枫诺的三年,也是在这些数字中渐渐流逝的。
手机铃声响起,以为是灵歌,一看杨洛打来的。
“以琳,今晚有空吗?我有事情要跟你商量。”杨洛的语气显得很着急,甚至急迫,好像发生了重大的事情令他难以解决。
“对不起,今晚我一个朋友来看我,不能出去。”
“那我晚些时候去找你,等你朋友走了。”杨洛难得的一丝霸气,让以琳察觉到事情的不对劲。
“好。到时我给你电话吧。”这时响起门铃声,“杨洛,我朋友来了,先不跟你说了。”匆匆挂断电话,以琳走出房间,按下开门键。
倚在门口,等着灵歌上楼。楼梯转角,看到快一年多没见的灵歌,以琳胸口溢满苦涩,她曾是自己最好的朋友。可自从枫诺去世,以琳便斩断了与任何基督徒的来往,包括灵歌。前两年,灵歌总抽空来看以琳,不是避之不见就是拒之门外。以琳用一种拒绝的方式宣泄着对上帝的怨恨。她拒绝光照进黑暗。于是,自己走不出来,别人进不去,仿佛时间永远停留在那个雨夜。
“灵歌。”以琳轻轻唤了一句,声音哽咽。
灵歌上前抱住以琳:“臭琳琳,你总算理我了。”放开以琳,灵歌一直盯着她的脸。
“怎么了,我脸上有东西吗?”
哪知,灵歌突然大哭起来:“你个臭琳琳,说不理我就不理我。一年了,我好想你,大家也很想你。你个狠心的家伙……”抽抽噎噎地说着,以琳内疚地握着她的手,进门。
坐在沙发上,沏好茶,拍着灵歌的背:“灵歌,对不起,可是我真的接受不了诺的离开。我需要整理,我不想让自己带着疑惑继续信着主。我想你了解我的。”
灵歌收起眼泪,小心翼翼地问:“那么,现在你疑惑解除了,打算回归了吗?”
以琳盯着她认真道:“不能说完全没有疑惑和怨恨,但至少我想在信仰里找答案。还有,我有一件事想跟你商量。”
于是,以琳就将杨洛和秦漠的事大致描述了一遍,当然有些关键的事情省略,免得这个较真的女孩钻牛角尖。
“这事,它……难办,实在是难办!”灵歌一副老成的样子沉思道。
“明天是周日,我想去教会,可是太久没去了有点不好意思。我们能一起去吗?”
“当然可以。恩惠她们知道一定很开心。”
“灵歌,谢谢你一直为我祷告。对了,那个读书群我退出了。”
“啊?退出了?你那会不是说就算再怎么被误解也不退的嘛!”
“你回去看聊天记录,你就明白我为何而退了。这个群,已经不是当初我进去的样子了。群友很多都是不读书的人,就算读也是读电子书之类的。我不是说电子书不好,只是我觉得,怎么说呢……具体我说不清。你还在群里,不要为了我跟那群人起冲突。这是我们曾经珍视的聊天地,现在我们这批人走得也差不多了。”以琳断断续续地说着。
灵歌一直盯着她,脑中一个计策落地。
“小琳琳,你有没有发现,你更漂亮了呢?”灵歌贼贼的笑容,让以琳觉得这家伙又想到了什么主意要欺负那帮人了。
之后,两人还简单地聊了下各自的近况,一壶茶喝得也差不多了。以琳再次跟灵歌确定了明天聚会的时间,才互相道别,送灵歌下楼。
眼泪尽管苦涩,属于眼泪的记忆却也是我不忍相舍的。生命中最尖锐的疼痛,最无言的苍凉,最疯狂的郁怒,我也是一样不敢忘记。此外,曾有过的勇往无悔的深情,披沙拣金的知识,以及电光石火的顿悟,当然更是栈栈不忍蘧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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