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去的戏台

远去的戏台

今晚载朋友去天湖村办事，车到村头时，看到村头空地搭着三处银幕，正在放映电影。

银幕上人头攒动，打打闹闹，枪战飞车，刀剑横飞，各种声音从喇叭里吼出来，乱成一锅粥。空地上除了在放映的机器，一个人也没有，就连机器也无人照看。

下车后，友人去办事，我独自一人又来到村头，刚才的电影继续各种吼叫。

村头另一边那里原来还有一个搭好棚的戏台，正在做戏，于是我走过去。

舞台灯光很亮，照得人物熠熠生辉，煞是好看。我看一眼旁边的报幕，唱的是“杨文广探亲”。

戏台下几乎没什么观众，我再定眼看仔细，说没人看似乎不是那么准确，有几个老人带着小孩似乎在那观望着。

我为什么要说“观望”而不说“看”，因为这戏台右边十几米处搭着两块银幕，又是在放电影。

好像一个放的是鬼片，一个放的是革命战争片。所以一会鬼哭人嚎，一会枪炮轰天，弄得那几个老人小孩一会看戏台，一会又被电影那边的声音所吸引，一副心不在焉、吊儿郞当的样子。

忽然就不合时宜地想起小时候看戏的情景。

只可惜我没有那样的文墨，否则若是将那时看戏的情景描绘出来，定然是继鲁迅《社戏》后又一篇精彩的文章了。

那时候做戏可是村里最大型的事情（盛事），比过年更有瘾（高兴）。时间每每是秋末农闲，庄稼人洗好穿好，穿乡串亲，请人看戏。

小孩的幸福则是：父母比平时阔绰多了，偶尔会赏一角二角零花钱。

而这零花钱则是晚上看戏时最大的乐事了——到了晚上，戏台下一片黑压压的人，村里能来的人都来了，再加上白天相请的亲戚好友，那场面绝对不亚于明星演唱会的现场。

为了维持秩序，台下空地中间只准铺草席坐着看，用两条绳子拉直隔开。戏台前面左右两侧是人家搭的棚子，上下两层，在棚台与席地看戏的中间就是隔空出来的的通行道。

我们穿梭在热闹的通行道中，在人缝中高呼尖叫。手臂带着红箍手里抓着长长竹竿的村地保大呼小叫，正在维护秩序。所以你若看到这样的情景，说明戏还没开场。

这个时候小孩们往往是站在由昏暗的煤油灯照着的小吃摊子前，买东西吃。其实说小吃摊有点夸大其词了，印象最深刻的是一个老寡妇，用一个竹篓倒置过来，上面放一个竹盆子，大大小小的罐子装着一些油甘橄榄鸟梨瓜子杨桃，很是馋人，白天的零花钱正是为此而准备的。这些小玩意一般用纸袋包好，酸的甜的塞一嘴，这才满意地安静坐下来等着戏开。

一阵锣鼓响，全场肃静，维持秩序的地保终于可以松口气，得空抽根烟了。

锣鼓的声音在这寂静的秋夜里显得更加清亮，声音穿过刚刈割的稻田，越过青黑的河堤，游过潺潺低吟的河流，最后飘散在那个充满泥土香味的记忆里，把我的思绪拉到了今晚这个戏台——一个只有几个老人和小孩的戏台前。

突然间我感觉很尴尬。我站在戏台下面，刚刚与我一起的老人小孩已陆陆续续走了，此时台上的人比台下的人更多。

老天，这到底谁来看谁呀？我成了台上目光的焦点，这戏似乎为我一个人而唱，台上的演员变成了观众，因为戏台下面只有我一人，台上的演员目光都向我投过来。——这让我很不自在，我只好转身离去，远离戏台，任凭这记忆里的戏声在我身后破碎一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