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时候农村老家都睡土炕,但记忆最深的还是那张竹床。
大概是小学四年级的夏天,爸爸买来一张大大的竹床,那时还没有普及电视机,傍晚我们便把床抬到院子的梧桐树底下乘凉。
妈妈讲村里老一辈的故事,我和姐姐听的入迷,爸爸却已经鼾声如雷,微风轻轻拂过,梧桐树叶哗啦啦作响。后半夜逐渐转凉,妈妈掖掖被单哄我再次入眠。
上初中那年家里盖了另外两间瓦房,我就要求一个人睡,爸妈便给我整理出一个小房间把竹床放了进去,铺上厚厚的褥子还是嘎吱作响,爸爸腾出来一张旧桌子给我当书桌,我搬来爷爷的太师椅,把桌椅擦的干干净净,躺在这个属于自己的床上,觉得自己瞬间长大了。
记得一次挨了爸爸的打,妈妈在竹床上哄我睡觉到很晚,自己一边哭还恨得把一根竹子掰折了,后来那个缺口经常刮到自己的肉,像我年少时的倔强一样。
这张竹床我一直睡到了高三。
那年冬天遇上了50年不遇的大雪。我们租住在学校对面一间十平米的房子,没有任何取暖设备,除了一副桌凳,就是两张木板床,床下的水泥地面永远都是潮湿的。早上出门踏着厚厚的积雪,路边买个包子就冲进了教室。晚自习到九点多,回到出租屋冻的什么也干不了,便倒头就睡,却常常被冻醒。
那个时候我清楚的知道,自己离家越来越远了,那张吱吱作响的竹床再也难睡几次了。
考上大学后,爸妈和姐陪我做了两个小时的大巴,一路颠簸到了山脚下的新校区。校门口的配套设施完全颠覆了我对大学生活的憧憬,放眼望去,小超市,小面馆,最高的建筑就是两层民房,着实简陋。
在各种不悦中还是办完了手续,我被分到校区最大的宿舍,可以摆放七张架子床。准确的说那是个教室,所有的床靠着墙放了一圈,清一色的铁架和木板。
买完各种生活必需品、送走家人,晚上都开始收拾自己的床铺,铺褥子,拉绳挂衣服…,这小小的两平米就像自己的家一样精心布置,收拾完毕大家开始串门,十几个人来自天南海北,操着刚开始说的方言版普通话,大家便慢慢熟识起来。
宿舍每晚十二点熄灯,聊天范围从全宿舍逐渐缩小到上下铺之间,翻身时床板的吱吱声此起彼伏。这是我人生第一次住集体宿舍,每天集体起床刷牙洗脸,集体上课…我逐渐适应了这种同频和节奏,就连床板的咯吱声都开始觉得悦耳。
我躺着又想起了那张竹床,那张竹床的咯吱声是家的安宁,而现在的咯吱声是远离家之后琐碎和自强。
夏天刚完,我们整个系就要班师回朝了,回城里的老校区,那个向往了一年的地方。那里有林立的高楼,有便利的交通...
我带走了床上能带走的所有东西,因为想装扮出一张同样的床。
大二大三是我求学生涯唯独觉得过的最快的时光,因为除了忙碌的上各种课,其余时间几乎都在床上度过,玩手机,抄教案,写论文,填学校发的各种表格…,我的架子床前来来往往的是室友和同学穿梭的忙碌身影,是上铺上上下下几千遍后的嘎吱作响,而这种嘈杂的休息环境在后来的日子里让我同样疯狂的怀念。。。
实习,工作,时光匆匆。结婚那年, 农村老家的婚房里买了一张欧式床,爸爸又托人做了当地最好的床垫,而我们却一年也睡不到几次,每次回家都被我妈用床单盖的严严实实。我说买了挺浪费的,我妈说有张床你们就总会回来的。
而那张竹床,已经被搁置到了后院,落满尘土,再看它时也没有感觉中的那么大了,大到足足承载了我那么多儿时的记忆和每每受挫时对家的想念,几处断裂的竹子和修补的地方还能让我回忆起童年许多时光。那些远去的岁月里,刻骨的是最初学会的自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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