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酒泉坐汽车去敦煌,沿途戈壁茫茫,绿树罕见,偶有草甸,呈现暮秋颜色。高压电线、铁路、公路和高速公路并行,数十里看不到村庄。以前在飞机上往下看,稀稀落落的绿色方块,在汽车前进中更难遇到了。
桥下的河道,似有雨水冲刷过的痕迹,但是没有湿的气息。
离开酒泉的前一天,家住那里的叔婶和妹妹弟弟反复提醒敦煌旅游的注意事项。叔叔年青时在西北当兵,堂弟曾经在敦煌学习工作,熟知当地干旱少雨的气候环境,嘱咐我带足水多喝水。浏览鸣沙山,一定要在傍晚的时候,否则太阳会伤着皮肤。
我们还算幸运,在西北的这些日子,气候宜人,温凉得当。到酒泉的时候,那儿刚下了一场大雨。出租车司机告诉我"酒泉被淹了"的话,我认为太过夸张。堂弟告诉我,这场雨真不小,可谓百年不遇。
这种幸运似乎经常伴随着我。第一次登泰山,同时看到了云海日出,山上的人告诉我们这种机会每年不超过数次。长白山的情况,基本如此,我只到过那儿一次,也看到了好多人多次看不到的景观。
刚下汽车,敦煌的天空零零星星地滴起了雨。说是"滴",比较形象,雨粒可数,落地散乱,很难用细雨或者小雨表述。
敦煌的出租车司机厚道,打车不用讲价钱,送到酒店收了5元,跟我行前堂弟说的并无二致。本来计划晚些时候去鸣沙山,见下午云层渐厚,阳光斑驳,气温不高,我们就早早地出发了。
司机开玩笑,说你们到敦煌,给敦煌带来了雨水。朋友却忧心忡忡,多次问司机,没有太阳,鸣沙山还好看吗,看不到人们传说中的落日,总会遗憾吧。我安慰他,放心吧,我们不仅不会被太阳晒着,还一定能看到落日余晖,感受更多风景。
我们旅行,无非自然风光和历史文化。鸣沙山月牙泉、莫高窟恰恰分别代表了这两种元素。
我们在鸣沙山流连了6个多小时。戈壁、沙漠以及月牙泉那一泓清澈见底的水,天空中里面云层翻动,里面阳光映射,不同角度,不同视野,让人忘返。
在四面流沙的包围中,月牙泉千百年来不枯竭,不浑浊,风吹沙不落,令人神醉情驰,被称为"月泉晓澈"。
月泉古柳几经风雨,百年沧桑,树干心枯皮活,是鸣沙山月牙泉变迁的唯一历史见证者。
原先三进的大院子,如今已剩下了两重。水潭清晰见底,鱼儿自由游泳,跟水边的寺院一样,有可能成为过去。朋友沉重地说,也许二十年,也放五十年,我们可能就见不到今天的水景榭台了。
风景如此,人文相似。莫高窟跟随敦煌城市变迁,同样折射出历史轮回的面目。
据《史记·大宛列传》载,敦煌最早见于中张骞给汉武帝的报告,说“始月氏居敦煌、祁连间”。敦者,大也。煌者,盛也;以其广开西域,故以盛名。
战国和秦时,敦煌一带居住着大月氏、乌孙人和塞种人。西汉初年,匈奴人入侵河西,迫使月氏人往西迁徙于锡尔河、阿姆河流域。
匈奴被打败驱散以后,汉朝于公元前111年设敦煌郡。
汉代丝绸之路自长安出发,经过河西走廊到达敦煌,出玉门关和阳关,沿昆仑山北麓和天山南麓,分为南北两条道路。南线从敦煌出发,经过楼兰,越过葱岭而到安息,西至大秦。北线由敦煌经高昌、龟兹、越葱岭而至大宛。丝绸之路是通往西方的交通要道,敦煌也由此成为丝绸之路上的一颗璀璨明珠。
公元366年,僧人乐尊云游敦煌,请人在崖壁上开凿了第一个佛窟。以后,洞窟不断增多,形成了今天莫高窟的文化奇迹。
莫高窟,俗称千佛洞。历经十六国、北朝、隋、唐、五代、西夏、元等历代的兴建,形成巨大的规模,有洞窟735个,壁画4.5万平方米、泥质彩塑2415尊,是世界上现存规模最大、内容最丰富的佛教艺术地。
有人认为,由于宋元佛教地位的下降,莫高窟逐渐衰落。
这次记游,再读都护府、奴儿干都司以及唐明历史,感觉敦煌及与之关联的莫高窟兴衰,跟逝去的王朝和边防政策有关。有明一朝,在酒泉以西置嘉峪关,军事护卫东迁,经济贸易自然往酒泉一带集中,昔日的贸易重镇必然走向萧索。
去过的地方多了,对于学习的内容和方式逐步形成自己的观点。我认为,旅行不仅要有基本的历史、地理知识,还要了解宗教、哲学。惟此,才不至于照像、睡觉,回来一问三不知,贻笑大方。
说起敦煌文明、文化和历史,不得不提两个人。
常书鸿(1904~1994年),满族人,擅长油画、敦煌艺术研究。1943年3月,常先生经过几个月艰苦的长途跋涉,到达敦煌莫高窟。后组建敦煌艺术研究所,为第一任所长。在环境恶劣、经费困难、妻子离去的情况下,他克服重重困难,坚持工作,把他的一生奉献给了敦煌艺术。
几十年来,常先生组织搜集整理流散文物,修复壁画,临摹出版画册,介绍敦煌艺术,为保护和研究莫高窟做出了卓越的贡献。去世之后,按照生前的遗愿,部分骨灰埋在莫高窟旧居院内生前种植的两棵梨树中间。墓碑正对着莫高窟大佛殿,墓碑上刻着赵朴初送他的“敦煌守护神”。
一个人,一生只做一件事,坚持并做好,实属不易。常书鸿自1935年在法国看到伯希和的敦煌图录,将敦煌视若生命,即使文革时期被判刑,依然矢志不渝。他的行为操守,总让我想起西南联大和那时的学者。
有些西方学者因为研究敦煌而出名,伯希和是其中的一位。学术、文化、文明的贡献,相对于家国民族,我们对另外一个人却难以认同,至今争议不断。
王圆箓,一位半路出家、乱世谋生的道士,在1900年一天,发现了震惊世界的藏经洞。大家耳熟能详的是他将5万多件藏品,或卖或送或被骗去了近4万件。那些藏品悬吊海外,成为我们心中长期的痛。
其时,王圆箓对莫高窟发现的佛经和珍贵的古代文献做了保护,并找到当地乡绅上报。清政府已近黄昏,无暇他顾。地方官员愚蠢黑暗,将艰难批下来的保护经费尽数克扣贪污。在这种情况下,王圆箓还是进行了努力,筹集经费对莫高窟进行简单的修缮和保护。
过程终究抵不过结局,从莫高窟中发现的珍品很大一部分通过王圆箓之手流失到海外。王圆箓背负着整个时代的悲哀与无奈。
徜徉于鸣沙山、月牙泉的自然景色,云淡风轻。徘徊在大泉河、莫高窟的历史记忆,天高地迥。
数声风笛离亭晚,君向潇湘我向秦。此去柳花如梦里,明月何时照我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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