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曾漂泊

离开澳洲，已一年有余了。

这一年里，我尽量让自己忙碌起来，逼迫自己不去回忆那些流浪的日子。回忆越显真实，现实就越让人唏嘘。

回国前最后一件事，卖掉了在澳洲两年时光里充当“家”这个角色最久的车。把车钥匙交到三个法国女孩手里之后，我转头走掉了。我以为我足够坚强，可还是忍不住落了泪。季老把自己的悲欢挂到二月兰上，我也把我的情感寄托在了这辆陪我踏过上万公里路的车上。

澳洲荒原

因着疫情的影响，我回到了两年没踏足的老家。被封锁在家的这段日子，我又时常想起那些时光。

一个傍晚，我吃完饭，独自躺在客厅的沙发上。屋内一片漆黑，但阳台的窗帘没拉上，从窗台外投射进来一丝微弱的灯光。然而这并没有使整个房间敞亮多少。

我抬头望着天花板，听着轻音乐。我想起过去的无数个日日夜夜，我也是这样，躺在库努纳拉那张小床上，盯着头顶发白的天花板，想着一些令我百思不得其解的事情。只是周围的蛙鸣和狗吠，我再也听不到了。

库努纳拉的夜晚

大部分时候，我都是讨厌夜晚的。在没有灯光的日子里，我的想象力作祟，在脑海中迸发出无数可怕的画面，让我久久不能入眠。但某些时刻，我又会爱上它。一到夜里周围便是一片寂静，浮躁的心也跟着静了下来。

人总是自相矛盾的，一如这个世界本来也不是非黑即白的。我们总会在某一刻喜欢上自己曾经讨厌的东西，只是喜欢的这个时效，你没办法去掌控。

就好像两年前，我在澳洲，给我最好的朋友写邮件。我极少跟人说起在国外最艰难的那段时光，如何一个人负重前行，在黑暗中四处摸索。可她说，真羡慕你，可以出去冒险，可以经历这么多。我苦笑，其实我不想冒险，我终其一生也不过是想追求一个安定。

——仔细想想才发觉我当时的话多么幼稚。

我曾经以为我讨厌居无定所，可当我经历了之后，我却爱上了这样的生活。而当我厌倦了流浪之后，我又开始期盼安定。如今虽然已处于安定的生活，可我却仍旧会怀念那些冒险的时光。所以我不敢再用“终其一生”来形容我的某个状态。漂泊也好，安定也罢，此时的我已经懂得，我的所有决定都不过代表当下而已。它们无力为我的一生负起责任。

这一年以来，我的人生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机缘巧合之下，我重新拾起了“学生”这一身份，读起了一点基础都没有的计算机。

翻了翻以前的日记，发现两年前在澳洲的时候，我还在羡慕我的一位朋友，她美本毕业回国，工作了一年之后又去美国换专业读了人机交互留下来工作了。当时我在日记里写到，“对于她来说，从选择这个专业开始，以前的一切都跟她没关系了。我不敢。我做不到。我总觉得自己有太多舍弃不了的东西，或者说我没办法把自己推入深渊，然后再寻找飞出来的路。”

现在再来看，我也把以前全部推翻了，没有给自己留下一条后路。因为在选择这个专业的时候，我就已经想好要重新开始了。

跟身边的人聊天，我时常会觉得，我看似虚度了很多光阴。因为我的人生轨迹跟他们都大不一样。偶尔我也会怀疑自己，这样折腾究竟算不算浪费时间。

这三年来，我似乎总是给不了自己一个满意的答案。

每一次，我都安慰自己，这样不算浪费生命，毕竟我的经历是独特的。可内心深处，我对比起别人，却也会觉得我那些独一无二的经历好像也没有多大的价值。

但如今，我才算真的可以给自己一个答复了。想起曾读过的一句话，“心之所向，素履以往。生如逆旅，一苇以航。”我想，我是没有虚度光阴的。因为喜欢，才去经历。

这些年我过得并不是那么地一帆风顺，我的人生亦不似大部分人一样按部就班，但我一点都不后悔我经历的这一切，因为这些就是我的心之所向。我心安定，我不曾漂泊。那么，回顾过去和焦虑未来，我留下一个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