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岁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蝉,以为能抓住夏天……
在我七岁的时候,村口有一条不大不小不深不浅的河,我记得是我奶奶带着我去河边洗衣服的时候,我第一次见到了河,清澈见底,阳光在河底圆滚滚的卵石上泛着光,很多鱼儿自由自在地游来游去,我将衣服裤子一脱,赤条条地就跳入了河水之中,我感觉自己就像只鱼儿,被水温柔地包裹着,只是那时候我还不会游泳,只能在浅水区摸着卵石狗爬。
奶奶捣着衣,逗我说:二娃,小心别让螃蟹夹了你的小鸡鸡,它会以为是蚯蚓。
我低头一看,分明像条小泥鳅。
因为那条河流,我开始喜欢上夏天,七岁的我经常只穿着一条三角裤在村子里晃来晃去,从村头晃到村尾,又从村尾晃回来,无所事事的,倒也自由自在。村口道路两旁种满了枣树,树上很多知了在不停地聒噪。很多年后当我听到五月天在《如烟》里唱道:七岁的那一年,抓住那只蝉,以为能抓住夏天……
深有体会和感触呢……只不过七岁那年我抓住一只蝉,通常都是先扇它几个耳光:总算是抓到你了,叫你瞎几吧吵!
我爬在小矮墙上去抓树上鸣蝉的时候,邻居家扎着双马尾的小女孩就会蹦蹦跳跳地从家里跑出来,仰着头看我,说:二娃哥,我们去过家家吧!我当妈妈,你当爸爸!
我说:不去,我要掏鸟窝。
她扯着我的裤腿,来回地晃:去嘛去嘛!
我提了提裤子,说:快别扯了,再扯我的裤子就掉下来了。
她说:我口袋里有糖果。
我咽了咽口水,终于有些经不起诱惑了:那,等我掏了鸟窝就陪你玩。
好!她仍然仰头认真地看着我,夏日的阳光穿过枣树的缝隙停留在她微微颤动的马尾辫子上,像极了一只金色的蝴蝶。
可那时候的我真的以为是一只蝴蝶,所以我说:嘘……不要动。没等她答应,就“扑”地从矮墙上跳下来,同时双手用力往她脑袋瓜上一按,小心翼翼地松开手,却什么都没有,蝴蝶飞走了,她也“哇”地一声,摸着脑袋哭了起来。
她妈从屋子里冲出来,叫道:怎么了怎么了?我的小囡囡!
她眼角挂着晶莹的泪滴,很委屈地抽泣着:二娃哥打我……
她妈就凶巴巴地瞪了我一眼,拉着她回家去了,我跟到她家门口,说:我没有打她……
滚!她妈说。
趁她妈不注意,我猛抓了一大把她家门前晒着的地瓜干塞到口袋里,灰溜溜地滚了。
可她还总是来找我玩,一想到她妈凶巴巴的模样,我就不太敢陪她一起玩,再长大些,我问她:为什么你不去找葫芦他们玩去?是不是因为整个村数我最帅?
她摇了摇头,说:因为你最像女孩子……
我说:你以后不要来找我玩了,你妈妈太凶了。
她可怜巴巴地说:那就没人陪我玩了。
我总是心太软,心一软,就陪她玩了一下午的过家家。
太阳快偏西的时候,我的小伙伴们葫芦啊地瓜啊二蛋他们都来找我了,他们提着肥皂和毛巾,叫道:二娃,洗澡去了!
我要洗澡去了!我对她说了一句,把沾满沙子的唐老鸭一丢,从门前的晾衣竿上扯下还未干透的三角裤,屁颠屁颠地跑开了。
她的嘴一瘪,又哭着回家去了。
我和我的小伙伴们都脱得赤条条的,哄闹着跳下河水,我们胯下的小泥鳅随着我们的鱼跃身姿也欢快抖动……
……
又一年的夏末秋初,我们回到村庄,都变了各自模样,她的双马尾不见了,一头大波浪染成酒红,两只耳朵上吊着夸张的大耳坠,她来找我,问:你谈女朋友没有啊?
呃……保密,保密。我有些害羞地说。
好歹,我们也是青梅竹马。她又说。
我有点儿害怕,就说:我要去游泳了。事实上,我的确要去游泳了,我连泳镜都准备好了。
她说:现在河水这么脏,还能下得去吗?
呃……可以的吧!我说。
我像一匹脱缰的野马一样欢快地跑进村庄,亲切地呼喊着我每个小伙伴的小名:葫芦、地瓜、二蛋……
葫芦顶着一头绿毛懒洋洋地走出了房门,地瓜和二蛋都叼着一根香烟。
我说:去游泳。
他们都说不去。
我有些难过。
村口的枣树都已被砍光了,所以村庄里的蝉鸣听起来并不那么聒噪,我却有些儿不习惯。
河面上漂浮着青苔和垃圾,不见鱼。
我提着泳镜和内裤站在河岸上,九月底的风有些儿凉。
我想七岁的那只蝉,终究没能被我抓住,跟着七岁时候的夏天,一起飞走远去。
我赤条条地鱼跃入冰凉而肮脏的河水中,像七岁那年被我惊起的那只蝉,呼啦啦地飞向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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