隧道

      周彤走出公寓大门，来到了大路，她穿着短袖套装，白色衬衫，黑色齐膝西裙，黑色低跟高跟鞋，只这几步路已经开始微微见汗。寻了个树荫底下，看着路上来回的车流，等了一会，前面路口拐出一辆出租车，她赶紧招手，车在她前面停了下来，周彤上了车，“师傅，到复兴路财富大厦。”

      周彤住的小区附近没有地铁，最近的公交站也没有直达上班地点的车，转车的话相当耗费时间，在这种夏天的早上有时她就会搭出租车去上班。

      第二天早上起来看着比她还早上班的太阳，想着要挤公交和换乘，决定还是坐出租车去，她洗漱完毕来到昨天等车的地方，不一会看到有车前面的路口拐出来，和昨天一样，周彤上了车，“师傅，到复兴路财富大厦。”和昨天一样。

      第三天，迎接周彤起床的不是早起的太阳，而是沉闷的空气和仿佛触手可及的黑云，暴雨一阵接一阵地洒下来。连续第三天出租车，当她在相同的位置坐上同一个路口过来的车时，“到复兴路财富大厦？”周彤刚上车安全带还没系好司机就问。

      “你怎么知道的？”周彤惊奇的问。

      “连续三天载到你了，当然知道，你前两天也是坐我的车。”

      “真的？”周彤这才仔细看了一下司机和车的内部，无奈自己前两天都没有注意，没记住司机的模样，更是对这种巧合感到不可思议，还有一丝的不安。

      司机看到周彤的表情，“你不用害怕，我就住在后面的小区，每天都是这个时候出车，这几天都是一出来就遇到你，我不是可疑分子。”司机笑道。

      周彤仔细观察起司机，40岁上下，寸头，头发已经开始明显见白，严肃的脸孔晒得黝黑，看来是经常开车的缘故。在去上班的路上两人聊了聊，知道司机刚搬到这边一周，刚好出车时间和周彤的上班时间一致才会碰上，看到车头的司机信息里写着叫李向，周彤就叫他李师傅了。

      后面的日子周彤就没有经常坐出租车了，也就没有见到李向。

      某个周一，两个闹钟都没能叫醒周末玩得太累的周彤，等她醒过来的时候第二个闹钟已经过去20分钟了，周彤匆匆赶到楼下，在路口焦急地等待着有没有出租车经过，这个时候正是上班高峰期，出租车很难截到，她想着今天怕是要迟到了，就在她紧张张望时，那辆印象中总是从那个路口出来的车出现了，李向开车转了过来，降下副驾的车窗， “今天怎么晚啊？”

      “李师傅见到你真好，睡过头了，我快迟到了。”急忙开门爬上车。

      “那走塘沽山那边吧，那边开了条隧道，会快一点。”

      “那边什么时候开了隧道？好啊，快，快。”周彤催促着李向。

      踩下油门，车往以往不同的方向驶去。

      周彤在车里一直看着手机的时间，剩下20分钟不到的时间，根据以往的经验是铁定迟到了，平时从家到公司坐出租车都要20多分钟，更不用说现在比平时晚了，路上车会更多，别小看才迟了10多分钟，不知为何大家都像是要等到最后才出门，只要晚那么一点，这路上的人和车就像是翻了几番。

      看着外面不熟悉的路，她现在也只能相信司机了，以她上几次坐他的车的印象，李向不像是会故意绕远路，希望这边新开的隧道能让她赶上。

      来到塘沽山附近，车流明显减小了，尤其是同方向的几乎没有，车转了个弯，上了一条直通塘沽山的路，周彤看到在山底下有一条明显崭新的隧道，车开进去，隧道两边最底下是蓝色的哑光瓷砖，中间被漆成奶黄色，上层半圆形是水泥原色，车子一开进去仿佛进入一个封闭的空间，传入耳中的声音变得沉哑，夏天逼人的阳光被隧道内暖黄色的灯光替代，里面灯光明亮却不刺眼，看着那灯光在眼前飞速向后滑去，一个接一个地掠过，眼前的景物渐渐模糊。

      “起来啦，到了，美女。”

      听到李向的叫声周彤醒了过来，没想着居然在车上睡着了，明明着急赶时间的，想到赶时间，看看手机，还有3分钟，真的赶上了，快速给了车费下车跑进写字楼，下车前不忘谢了李向几句。

      赶上了上班时间的周彤一天心情都不错，虽然前一天玩得太过人还觉到疲惫，但原本睡过头居然还不迟到，而且自己还在车上又睡了一觉。回想起在车上睡了过去，周彤回忆起在睡梦中好像看到了些什么，但回想不起来具体的细节，只记得缤纷的色彩，还有什么生物的眼睛看着自己,怕是被灯光晃花了眼。

      周二早上起来，周彤特地在路口等着，果然如她所料等来了李向的车，上车后直接对他说：“今天还是走昨天那条隧道吧。“

      李向看了看他，没说话，控制着车往昨天的方向开去。

      自从昨天经过隧道，虽然只记得一点碎片般的记忆，但一天下来这些记忆一直都在周彤脑海中不断闪过，各种颜色在集合，破碎，回旋中糅杂到一起，然后再度分离，散落，她觉得那时候自己好像掉进了颜色的漩涡，在里面成为某一种颜色，然后和其他颜色融合到一起，整个人得到了充实，各种颜色在自己身上汇聚，所有的一切都归她所有，但接着却像是镜子跌落破碎，自己的身体分裂成形状各异的碎片，不再是一个整体，但每一个碎片都是她，她能够从每一个碎片中看到外面。

      那种从得到一切的丰满到放空所有，不需以一种形态存在的空灵感，令周彤无法将心思完全放在日常工作生活中，那不是现实能够体会到的，只能是梦里的幻觉，但那种确实的在身体上反应令她在心里不能放下。

      每次记忆的回放，从心里发出的颤抖都使得自己全身汗毛竖起，像是听到令人旷目怡神的古典音乐一般，沉浸其中难以自拔。所以她今天再度坐上了相同的车，走相同的路，只为试一下能否再次体会那种不能忘怀的感觉。

      车来到塘沽山下，进入隧道前周彤看了下时间，8点05分。车在在隧道内前行，两侧的灯光向后离去，周彤看着远去的灯，它们和昨天一样将光线照射在车上，在周彤身上，一个接一个，不断重复，没有变化，而前方是白色的亮光，快到出口了，车驶入了一片白光之中。

      周彤知道自己没有睡着了，她不在车里，司机也不在自己边上，她漂浮在一个白色的空间中，上下左右没有边际，目之所及皆为白色，整个空间中只有她自己，没有任何别的东西。

      纯白中首先出现的是紫色，一条紫色的线破开空间出现，慢慢扩大，然后旁边的蓝，青，黄直到红，如彩虹一样的光幕在周彤前面缓缓成型，光在里面流动，交融，变化。

      周彤伸出手，伸到光里面，想从里面取出彩色的豆子，以为可以用来种出彩色的蔓藤，可是里面什么都没有，光在虚空中，手上的光没有化作豆子，而是像水流遇到阻碍，偏离了原来的方向，沿着她的手臂流向身体，手横移出去，更多的颜色流入，它们在她身体中得以汇合，在她心脏处汇集到一点，重归于白。低头看去，能看到散发着白光跳动的心脏，光随着心脏的跳动越来越明亮，最后成为一团刺目的白光。

      白光渐渐扩大，从胸口心脏位置扩散到全身，从身体，再到手脚都散发着明亮的白光。周彤将手抬到眼前仔细看能看到白光底下是流光溢彩的七彩世界，色彩随着心脏跳动而有节奏地波动着。

      四周的光幕已经消失，都被她吸收了，周彤感到整个人都被光占满，强烈的存在感充盈着她的身体。双手举到身前，光从手中溢出，如实体一般，一个白色的人形在手上形成，虽然那白光太亮看不清，但周彤知道那也是她，因为她能够看到手上那个她所见的东西，那个她也在看着自己的双手，很快她的手上也分裂出来一个一模一样只是更小的她，周彤看着自己在自己手上不断分裂，复制，所有的她的视野全都汇集到一处，首先是看到的是无数双手，由大到小旋转镶嵌，然后她转过头来看向更大的自己，她的所见变成无数的自己的重叠，而且她也看到了白色空间中显现出来的另一个她。

      太多信息的集合令她意识开始模糊，视野慢慢变得朦胧，她自己的形象也消失了，她最后看到的是那个最小的她的一双闪耀着清澈蓝光的眼睛。

      清醒过来时，车已经不在隧道内，旁边的李向依然在从容地开着车，周彤看着车的前方，还有两边向后掠去的景物。“那是什么，我看到的是什么？”

      李向没有回答她，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到了财富大厦，周彤只好付钱下了车，呆呆地看着车离去，这时手机显示的时间是8点15分。

      从此以后周彤没再见过李向，她曾坐过别的车走那条隧道，没有再见到那些景象，而且使用的时间反而比以前的路更多。

      周彤上网查到塘沽山与财富大厦之间的距离，25公里，除非用150公里每小时的速度，不然不可能这么快到达，出租车在市区不可能达到这个速度，在她陷与幻象中的时候究竟发生了什么，她没有找到答案，她猜想也许她进入的不是普通的隧道，而是进入了时空的隧道，那些是时空间隙的景象，只是或许永远无法证实了。